返回第八十八章(2 / 2)枯城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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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嘉明,打趣道:“小嘉明,一个人写作业呀,那多孤单呐,想不想要个弟弟或妹妹陪你一起读书,一起玩啊?”

嘉明颔首道:“想啊。”

另一个麻将搭子说:“那就是生了,也陪不了啦。嘉明都多大了。要是再有个孩子,等长到他的年纪,嘉明说不准自己都要做父亲了。”

若昕拿纸巾给嘉明拭去唇边点心留下的印记,发现王渝谦的唇角竟也有一点咖啡色的痕迹,把脸转向她们道:“你们两位开开我的玩笑也就算了,居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萧太太说:“谁是开你的玩笑啦,我们说的可都是真心为了你好的话。”

另一位看了看钟表,惊呼道:“哎哟,都五点多啦,那我得回去了。我得先管好我自己的孩子了,下回再跟你们打哦。”

王渝谦站起来说:“收拾东西,我们也去吃饭吧。”

若昕道:“我答应嘉明,今天要去外面吃。”

他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板着脸说:“我订好位置了。”

他忽然对嘉明说:“今天可以给你买个玩具。”

嘉明眨眼笑道:“今天我的运气真是好,大家都要送我礼物。”

王渝谦问:“大家?还有谁呀?”

他一顿,嘻嘻一笑:“我是说你和妈妈啊。”

他们往外走去,若昕把春黛也给叫上。四个人坐上王渝谦的车往南京路去。景行走到座位边收拾。桌上只有那个见底的玻璃杯。

邵晓慧唉声叹气道:“命真是好啊,我们就在这里做死做活,他们就可以随时去吃饭购物。最惨的是尊严还都是他们的。”

景行沉默,低头整理着凌乱的桌面。邵晓慧仍在自言自语:“我要是能找到那样的男人就好了,长得又英俊,又有本事,到时候谁都得巴结我。我也开一家店,想做生意的时候做生意,不想做的时候说关门就关门。我最大。”

她拿起水果刀,给自己削了个苹果吃。

七点钟时,景行离开了咖啡馆。周末晚上他有英文补习班。邵晓慧忙说:“你上补习班楼下那家核桃酥好吃啊,你再给我带点来呗。”

景行说:“那你要先给我钱,不然我不给你带了。”

她好几回托景行买东西,都把给钱的含糊过去,此时很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嘁,真小气啊你,行了行了,你去买吧,我明天会给你钱的。”

“那我后天再给你买。”景行抛下这一句就推门走了。

“吃错药了啊今天。”邵晓慧听出他情绪不好,冲他的背影直翻白眼。

晚上春黛没有回来,打电话过来说不舒服,回公寓去睡觉了,让她一个人辛苦点。邵晓慧立刻沉下脸,捏紧话筒,在心里骂了好几遍。春黛又说:“今晚的收入,全都归你好了。”

她安慰道:“李姐,那你好好休息吧,要是有什么事,只管打电话叫我啊。我会立刻……”

听筒里已经传来了挂断的声音。她的心情再度转变,对听筒戳了两指头。嘴里也一直发出配合节奏的声音:“真是拽啊。”

又有几位太太过来打牌,直到十点半才散尽。邵晓慧带着冷视狂欢后的余味走到门边,目送那群叽叽喳喳的金丝雀鸟离去,露出倦怠的轻蔑表情。

她清扫狼藉,原将她们吃剩的完好水果和点心也都打包带回去。想起住的地方连把水果刀都没有。她不想借房东的菜刀用,昨天看着她用那把刀切所有的东西,包括剁生肉和给鱼开膛破肚。邵晓慧顺手牵羊将那把刀给带走。

她刚拐进墙角的弄堂,吓得手中东西都掉到地上,六七个日本兵扛着枪带醉踉踉跄跄地相扶而来。他们在寂静的街道上叽哩哇啦地说着日语。

“真是太幸运了,遇见大佐请我们喝酒。”

佐藤朗声道:“我刚从松叶屋出来,就看见了你们,怎么能不请一顿呢。唉,可惜没有漂亮女人作伴,下次再带你们去松叶屋。”

他们看到了邵晓慧,醉意里已分辨不出具体模样,看见大抵是个年轻女子,迫不及待地把她围得水泄不通。

尖叫声吓得周围好多住户从梦中惊醒,仿佛跌落在又一个诡异的梦魇中,重复着无限的循环。

她被压在角落一张发霉的板车上,遭受一轮轮残忍的侵蚀。那些人的笑容像是爬满了蝇虫的腐肉,挨个贴近在她的胸口,留下油腻的汗渍,犹如钝刀在心脏割开一道仿若前世的画面。她跟父母闹翻的那一晚,她发现他们再度偷走她存下念大学的钱,并且已经给她安排好一所她完全不知情的人家只知道那户人家和邵家同样拮据。她受够了那种日子,她坚信嫁过去也是受同样的苦,掀翻了桌椅,砸烂了碗盘,然后被父亲和弟弟制服殴打。弟弟的那条皮带在父亲的手中来回翻腾,抽打在她的身上,吼道:“你反了天啊,敢跟你老子闹,白养你这么大,我今天不打死你,我都对不起祖宗。”

摧残仿佛从没有停止过。日本兵做完后靠在墙上气喘吁吁,点了几支烟吞云吐雾。她被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像是掉进一场污浊的梦,既非好梦,也非噩梦,仅是一团难以辨别的混浊云雾。她低首隐约能看见身上灿若红霞的旗袍,碎成一地破烂的斑驳,如同即将消逝的残阳余光。那是她刚领到第一份薪水,咬牙去买的第一个梦。她当时穿着,站在镜子前,听着店员的奉承,那是唯一一次听到别人的奉承,幻想很快就会到来的第二个,第三个梦……

为首之人会说。佐藤满脸堆笑道:“好漂亮的姑娘,跟我们去军营享福好不好?”

邵晓慧早已力倦神疲,嫣然笑道:“当然好了,能伺候各位军爷,是我的福气。”

她笑如甜醴,撒娇道:“可是我被绑着,太疼了,能不能先给我松开。”

佐藤笑着抬手,替她解开了束缚手脚的皮带。

她揉揉磨破的手腕,笑道:“您可真知道疼人。”

他被这软语哄得筋骨酥软,对她凑近了些,附在耳边笑道:“你还真是懂事。”

她轻笑一声:“大爷,其实我更会疼人。”

她从身边的包袱中抓住那把匕首,用拇指悄然推开刀鞘。那些人仍沉浸在酒与性的双重麻痹中,在昏暗的巷子里根本看不清任何小动作。

邵晓慧猛然搂住佐藤的脖颈,动作干净利落,从后面贯穿他的脖颈,血溅了满地,然而一滴都无法看见。

那几个日本兵后知后觉,惊恐万分,举起刺刀往她身上连捅了十几刀,试图分开二人。她一丝力气也没有了,松开手后,最后落入眼帘的是对面楼台的玫瑰花窗。它正如火如荼地盛开着,犹如凡人最期待的神灵,降临世间光施恩泽,而后收获威严。

无字花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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