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那是千?埃茨还在和冰羽希一起当郝老师学徒的时候。
他发现每年清明,冰羽希都会带着一箩筐的东西,甚至用上了平时绝不会用的保姆机器人,向郝老师请了一天假,到一处墓园。
然后开始从保姆机器人的肚子里掏出一件件东西,摆在墓园的一个个石碑前。
每次她都到得很早,凌晨1点。
除了墓园的主人和主人们,一个人都不在。
直到早晨,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时,她才立正,敬礼。
随后悄悄离开,去吃清明的第一顿早饭。
似乎是对此事习以为常,许多来到墓园的家属们对于先自己一步出现在石碑前的各类祭品没什么惊讶,只是偶尔会抹一抹眼泪。
千发现,有些东西一看就不像是给墓碑主人的,倒像是给主人的孩子或者家属的。
只不过他们大都很统一,不贵重的会含泪带走;太贵重的不会拿走,会直到第二年它还在这里,为了不造成墓园的凌乱,才会取走。
有些,估计是冰羽希不熟悉或者没啥要好的,那些墓碑前会放一个青团。
吃过早饭后,冰羽希会来到一处很远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香樟树。
冰羽希就会在这里待上一天。
一开始,她会兴致勃勃地对着那棵树说些什么,也许是记不清细节了,有时,她会掏出自己的手写日记本来念。
等到这一通胡来后,她会静静地靠在树干上,仿佛是睡着了,带着淡淡的微笑,放松下来的面容。
不过到中午,明明没有设置闹钟,她又会准时醒来,把停在附近的保姆机器人叫了回来。从它的保温格中取出两碗热气腾腾且相当劲爆的酸辣粉……还有青团和可乐,要蓝瓶的。
然后取出两幅筷子,一碗放在旁边,一碗自己大口大口嘬了起来。
等吃完午饭,她又说了些什么,虽然听不见,不过千觉得她是在评价自己那独特的冰羽牌厨艺。
然后冰羽希就躺倒在草坪上,感受春风拂面,感受清草芬芳——还有树的阴凉。
她会透过树荫望向蓝天,也会突然就这么“大”字型地开始打盹。
一派清明。
直到晚饭时间,她才会离开,离开前,会留下两朵玫瑰花——那是从她家早晨新鲜采摘的两朵黑白玫瑰。
接着她会一直站着,打开那枚月光石怀表,凝视良久,再闭眼,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最后再离开。
就近吃一顿晚饭,总是那一碗鸡汤小馄饨。
“苗哥?冰羽希她每年都是去祭拜谁?为什么?她不是孤儿吗?她……”终于有一天,千按耐不住自己的疑问,问了他同组的一个老人,大家都唤他苗哥,因为他和郝老师同期,是和郝老师认识最久的人。
那么同样认识冰羽希也最久。
“啊!这个嘛……”对方明显是知道,不过还是故意卖了卖关子,“你去楼下给我买一块草莓巧克力,我就告诉你。”
切,这个少女心老大叔。
不过千还是乖乖买了草莓巧克力。
“要说冰羽希这小鬼头。”苗哥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不过还蛮津津有味的,也不知是不是草莓巧克力的作用,“一开始碰见这小丫头的时候,那可得劲!和她的姓一样,冰得很……虽然没啥人看得出来,因为她礼数是真的周到,也很聪明。但是我经过我外冷内热的阿笙锤炼20年的经验来看,这小家伙是真冰,不会错。”
千知道,不过能这么断言冰羽希的的确不多,他有些意外……不过话说这位苗哥单恋且追了郝老师20年,看来还真不假。
“那她为什么还去扫墓?”千问道。
“其实一开始她是不扫的,就连阿笙都会抽空去,她却觉得是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的迷信行为,接着泡在实验室里。”苗哥像是想起来什么,“哦对了!说起来小家伙明明已经够聪明了,连我都甘拜下风,却还是和跟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似的,不好好享受生活,反而连轴转……不过现在是好多了。”
这是有原因的……千知道,不过不能说。
“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一点的?扫墓开始吗?”
苗哥想了一会儿……最后冒出来一句——差不多吧!
感情你就是在为了一板草莓巧克力诓骗一个未成年少年?!
“哎哎年轻人!别激动!”苗哥及时打住,“你知不知道她还经常去一棵香樟树下面祭拜?那是她前男友,咱院的病人,当时追得可猛了!特别热情!冰羽希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不过我们当时都觉得他没戏,因为冰羽希这小鬼和阿笙几乎一个德行,而且这小子他还生着我们都没法子还时好时坏的奇怪渐冻。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儿成功了!但戏剧化的是,没多久他的病情突然恶化,直接嗝儿了。”他拍了拍千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头顶的一片不存在的呼伦贝尔,“所以从那以后,这丫头每年清明都会请假去给他扫墓……小子啊!你这下想追她,也难哦!”
“一边去,这事儿我知道。”千说,“我是想知道她为什么每年都会特别早去我们当地的墓园?是祭拜谁?”这苗哥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一不小心就背带偏了。
“啧啧啧,知道还问,真实一片痴情……唉,没办法,随我!”苗哥依旧脱线……不过过了一会儿……突然肃穆,“那些……是我们曾经的同事。”
千安静地听他继续讲了下去。
幽灵菇不仅有第一次事件的强力初始版,还有后来各项能力弱化,但存活时间和传播率强的二版。
那次可把平民区的一处地方给整惨了,贵族区也不例外。
虽然御锦景很快就控制了感染区域,但是由于它算是第一次完整出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而且人数众多,咱们也犯了难。不止是缺救治幽灵菇的感染者的人,也缺救治其他病的感染者的人。
那次冰羽希负责在内部进行完全治愈药物和疫苗的研发,我和阿笙跑去前线抢救。
她们每天都会视频通话报报平安,就好像真的母女一样。
只不过有一天,两个人大吵了一架,不应该说是冰羽希被单方面训斥了。她很聪明能干有礼貌,堪称完美,那是第一次见她被阿笙训斥
起因是阿笙救了一对以前来我们这儿医闹的母子。不过说来那对母子也是真的过分,当时差点就一巴掌扇到我亲爱的阿笙了……
“所以冰羽希拦下来了?”
“何止啊!那次也算是那丫头第一次本性暴露一点点的时候,也是手劲儿大,她把俩成年人的手腕都掐红了,俩人愣是挣脱不开。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气场吓到了,她眼神是第一次这么冰冷,像是要当场把俩人活剐了,你猜怎么着?那男的当场尿了出来!”
“后来呢?”
“后来那俩人被划入了我院的黑名单,不过他们也再也没敢来这儿。”
“你肯定不会啥事儿没干吧?”
“我多么正直一人,也就后来和一些朋友打了招呼让他们在各院里的消费多那么一丢丢而已!”
……
回归正题,就是某天视频通话时,相机的一角扫到了那对母子,而恰好两人突然恶化,阿笙刚休息就跑去抢救了。
“为什么要救那种垃圾?他们的命毫无价值!有救他们这时间你还不如去好好休息!”
“躺在病床上了,有病了!就是我们的病人!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在拯救生命时不是依严重程度排序而是按照价值分门别类!那我们可以随随便便抛弃许多生命了!况且!惩罚他们!不是我们要做且该做的事!”
那天阿笙直接气鼓鼓地挂了通话,啊……她生气起来也很可爱。
不过我想,冰羽希那个小丫头肯定是有反思的,虽然只有一点点。
苗哥这么说。
后来咱们回来了,也有不少人没回来。
冰羽希啥也没说,只道了句:“欢迎回来。”然后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