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张府,沈言本打算前去见安素妙一趟,但想了想,又觉无甚必要,便随手拾了片街上落叶,当空划了几笔,一指扶摇法,将之送向周府。
而那周文平虽是前世挚友,此际终究尘缘将尽,倒也没了太多的念想,当下找了个跑腿的,匿名送去一支秋毫笔,从中使了些手段,算是道别之礼。
至于其余人,诸如老堂主吴生之流,则交情止于熟人,先前也已经探明了一些底细,无须再特意上门。
于是,一路怀揣着莫名的心思,就这般,不觉踱步来到老赵的茶铺。
今儿个天气不错,老赵的生意也红火,只余下角落处的一桌没人坐着。
沈言便走了过去。
“沈先生!”老赵看到沈言有些欣喜,忙拿着抹布擦了擦桌椅,道,“快坐快坐,今儿个想喝些什么?”
沈言坐定,不由问道:“怎么没见三土?考上童生了?”
“娃儿哪有那福气啊。”老赵摇头一叹,“托人问了,没考上……所以这几日正在家苦读,说还是想念书。”
“如能供着,有这志气也好,只是难为你多累些了。”沈言淡淡说道,“之后三土若没书读,可去周府借书,只管找那周府公子周文平,便说是沈先生让借周老爷的‘狗屁不通策’,他定会答应。”
“哎哟,那可真谢谢先生了。”老赵这听了,激动地双手挫折衣服,又想拱拱手,又要学文人施礼,颇有些手忙脚乱。
沈言一笑:“好了,老赵,给我泡一杯碎茶吧。”
老赵听得‘碎茶’两字,一愣,继而挠挠头笑道:“沈先生,您这身份哪能喝那种烂茶,要不我给您泡一壶竹叶青……不要钱!”
沈言摇头:“好了,就照我说的办吧。”
“这……诶。”老赵应了声,便转身给沈言泡茶去。
所谓碎茶,其实是指老赵茶罐里剩的茶沫,虽也能泡成茶汤,但口感一般,故价格也不比那白水贵多少,多是些赶路的行客或是贫苦人家应付着解渴用的,便是老赵自己也不怎么会去泡着喝。
沈言看向茶杯中青绿色的茶汤,上边漂浮这点点细沫,小啜一口,碎叶混着茶水一并涌入,口感便有些古怪。
“比起那洞阳春的细腻,这粗茶才是浮沉人世。”沈言这话中蕴着万般杂思,他于是抬眼看向忙碌的老赵,看向周围坐着的茶客,又看向街道行人,他们一个个,就好似茶中碎叶,浮沉一世,也未见得能沉淀下去。
“若放大到天地之间,又怎知我不是如此?”沈言指头轻轻点在杯中,一股浊气渡入,立时,茶水开始翻腾,其中的碎叶忽然爆发出别样的绿意,竟从一点细末缓缓长成了完整的茶叶。
“吸溜——!”他嘴唇轻轻一吸,便将茶汤尽数吸入腹中,唯留下还在生长的碎茶留于杯中。
他“哆——哆——哆——!”地在桌子上敲了三下,也不再和老赵道别,乘着周围人不注意,便运起扶摇法,身影飘忽地朝城门外走去。
因为他在街道上看到张然的身影。
而只是几息时间,张然便寻到茶铺。
他知晓沈言喜欢在此处喝茶,于是上前问道:“是老赵么,在下张然,可曾看见沈先生?”
“张,张夫子!”老赵浑身一哆嗦,忙不迭地道:“沈先生在的,就在……咦,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