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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你可还记得你的名字?”玄清看着眼前的女子,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他竟然一点都不了解她,他试图用这个问题来点醒她的回忆。
温寒月想起那年的月夜,薛离相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别哭了,小花儿,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那个白衣男孩搂住瘦小的她,明明只是个幼稚孱弱的肩膀,却给了她最坚实的依靠。寒风拂过,他将自己的衣衫换给了她,给予她一丝温暖。
薛离相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花儿。”
“姓什么?”
“不知道。”
“沐沐,不如你给花儿妹妹取个名字吧!”薛离相见玄清沉默,又道:“花儿怕冷,冬日寒夜,月色朦胧。叫冷寒月如何?”
“温寒月。”他惜字如金。
“花儿怕冷,取温姓,你想让她暖和些是吗?”玄清的话让薛离相十分受宠若惊,她小心翼翼地猜测他的意思。
玄清轻轻点头,让薛离相无比的高兴,“好,就叫温寒月!”
……
玄清也记得那一夜的场景。同样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他,看到花儿失去亲人的那一刻,引起了他内心的共情。
失去自己所有亲人的感觉,这种痛楚他最为明白不过。在那一刻,看见那样一个可怜的孩子,和自己相似的经历,他不由得对她产生一丝同情与怜悯。
那也是第一次,他主动回应母亲。
他对薛离相一直极为寡淡,因为他心里带着一许恨意,年幼的他总觉得如果薛离相没有带他走,那么他就还会和亲人在一起。
也是经历了那样的一夜之后,看到薛离相因为打斗受伤流血后,他才明白,原来母亲一直在用生命爱护着他。
这时他回忆起当初薛离相的表情,才明白原来母亲脸上的笑容,是因为他的第一次开口。
原来,自己的一言一行,竟可以让她如此牵挂。
而刚刚,他竟然……竟然肖想母亲的女儿,这是他最不能做的事情——若是母亲在天有灵,肯定是希望他能好好照顾好她的女儿,是那种兄长对妹妹的怜爱,绝不是男女之情。
……
“寒月,未曾敢忘……”她的眸里闪烁着泪光,举起手中的剑刃,双膝跪地,“请宗主惩戒。”
“惩戒?”玄澈冷笑一声,“你以为菏风醉一事你如何轻易脱罪的?”
温寒月觉得他话里有话,“二宗主什么意思?”
玄清喝道,“玄澈!”
“哥,她总该是要知道的。就算今日不说,难道你还想瞒一辈子吗?”
温寒月心里闪过不祥的预兆,“发生了什么?”
“你可知比武场上下毒是什么样的罪名?玄清宗戒律第三十七条,你还记得吗?”
温寒月当然知道,戒律一课是薛玄清亲自教她的。
那时他只是个年长她几岁的少年而已。
“戒律以约束弟子言行,寒月,你可要好好学习。”玄清一字一字地教她,“人之根本,即为原则。……”
而这第三十七条,对同门弟子使用暗毒者,受七齿蛊。
七齿蛊,是由七齿毒虫炼成的,此蛊中含有一只七齿毒虫,从人的背后开始咬噬,经由血脉进入经脉,一路啃噬受蛊之人的内力,直到吃饱了后此虫才会顺着原路跑出来。此蛊使人极为痛苦,内力较弱的受蛊者还没等毒虫吃饱就可能因为疼痛而死。
玄澈继续道:“你以为你为什么没有遭受如此惩罚?”
温寒月像是猜到了什么,“不,不会的……”
“是我哥——堂堂玄清宗的宗主,站在众人的面前,生生帮你扛下了这七齿蛊!”
“不可能!不会的……不可能!”温寒月大叫道。
“行刑是当众进行的,你随便去问宗里的人,可不可能你一问便知!”
那一天,玄清忍了三个时辰,终于等到毒蛊的结束。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在极力的忍耐……
温寒月看着玄清那张惨白的脸,不由得崩溃大哭起来。
“你以为武林大会上,我哥他当真不敌那独孤久吗?若不是因为七齿蛊他内力有损,他又怎会……”
“玄澈!”玄清喝令他道:“别说了!”
不是这个原因……
玄清很想解释,真的不是这个原因。
这个场景看在不知真相的凌柔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
凌柔看着他颤抖的身体,许多事情一下就想明白了。
难怪比武后几日都是玄澈来照顾自己……
难怪那日在夜光池里他神色如此异常……
难怪他……比武大会上不高兴……
所以那日他对自己生气,不是真的生她的气,而是气自己。
温寒月的情绪到了极限,不住地说道:“我错了……我错了……”
玄清上前扶起她,就如同多年之前的那个寒夜,“我知你绝非恶意,寒月,你坦诚就好。”
玄清原本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寒月之于他,是那种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就如同母亲与他一般。
教养无方,理应他自己领责的。
他想,寒月还是那个温柔纯良的姑娘,一定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起这些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所有,至少寒月会对他坦诚。
只要她坦诚,他就一定还会信任她。这是玄清一手带大的温寒月啊!
“……恕寒月……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