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梅花杯倒是挺有趣,不过,那次品藻花宴,不是影怜你得了梅花签的吗?我不能掠美。”
影怜便请连生在那架子上自选了一只浅浅的银蕉叶杯,苏芸端着那只万壑听松犀角杯一饮而尽道:
“嗯,这酒不错,清甜可口。”
船至湖心,驾娘们停了桨,任船儿自在漂着,又将四张半斜桌抬了上来合成一张方桌,吴大娘和绫儿端来了几样酒菜,又开了一坛子茉莉花酒在外头煮来筛了拿进来。
几人看了一回风色,品评了一下这船舱里壁上的山水书画,玉桥看着一幅淡漠山水道:
“这山水是谁画的?倒是清幽辽远,颇有南渡之后的宋人逸致。”
影怜笑道:“姐姐喜欢吗?这不是名家之作,竟是一幅模仿之作呢,传闻是杨云友的手笔。”
玉桥想了一想道:“十多年前杭州的杨云友?”
影怜点点头,玉桥忙拉住影怜的手臂,眉毛拧紧了悄声道:“你怎么挂她的画?”
影怜奇怪道:“为何不能挂?”
玉桥急的直皱眉,见影怜颇为不解,才压低了声音轻叹道:“人都说不能看短命之人的文章,何况短命女子的字画!你还日日挂在墙上呢?”
影怜掩面一笑道:“姐姐别担心,我不忌讳这个。”
玉桥无奈道:“虽是如此,总归这心里头有点惴惴不安……不过你既然不忌讳,妹妹别介意我多嘴了,就当我没说过吧。”
影怜亲热的挽着玉桥的胳膊道:“姐姐为我着想,我怎能当你没说过呢,我要记在心里呢。姐姐放心,我挂这画在这里,一则是我喜欢,二则她也是前辈呢,再说了,我这壁上字画也常换的,过几天我就换唐伯虎的仕女图了。”
玉桥捏捏影怜的脸道:“恩,说不过你。想我前几年,倒更喜欢热闹的装饰呢,这一二年,渐渐喜欢像你这里一般的清雅陈设了。”
影怜笑道:“姐姐喜欢,便常来呀。”
青云听见了嘟着嘴道:“怎么不叫我们呢?”
影怜哼道:“就你牙尖,下一回呀,我下个帖子请你如何?”
青云格格一笑。莲生忽道:“等你嫁人了,也能下帖子请你么?”
青云撇嘴道:“谁说我要嫁人了!”
莲生咬着牙,尖着食指戳她的额头道:“还瞒着呢,还不快说!”
苏芸最是静默,此时也起身拉着青云坐下道:“这可不是小事,你也该说出来,大家替你参详参详。”
青云翻个白眼道:“啊,到了这里还是不得清净。”
莲生却道:“要清净,等你嫁人了罢,不过,嫁了人也未见得清净呢,你快说说到底那家什么情形。”
玉桥也道:“俗话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咱们乐籍女子嫁人比常人更难,更难选得个有情郎。青云,你若要嫁,定要嫁个有情之人,切不可莽撞。”
青云思忖道:“玉桥姐这话有深意,何不说与我们听听,也叫我参详参详。”
玉桥幽幽道:“我比你们年纪略长,知道些男人的事也正常。你们不知道,专有那么一种人,爱在我们队里搅闹,我虽未亲历,却是亲见的。那一种男子,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本也来得人喜欢。他一味的来讨好,曲意俯就,他是摸透了我们这样的人,身世可怜,一生的希望只在得着一个知意识趣的男子,好托付终生。他便做出那个样儿来,一月两月的,便是寻常,一年两年的也只道是一般。那情长的,三五年的也有。”
青云道:“有那么三五年,这已经不寻常了啊。”
玉桥摇头道:“你哪里知道,他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这一种浮荡子弟,自然不会只在这一家下功夫,他几方走动,谁能四处宣扬?几家女子都以为他对自己有情,倒掏心挖肺死心塌地要跟了他,银钱自然也不叫他给,反倒时常倒贴了他。指望着跟了他终身有靠,谁知他倒不急了,就这么三五年的拖着,那女子急也急不得,丢也丢不得,年纪轻轻,被拖到人老珠黄,还能奈他何?那人倒被女子几家牵挂,自在潇洒呢。”
莲生纤手握拳,恨恨的在桌上锤着道:
“竟有这等谋骗感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