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娘端了些下酒的小菜上来,一一从黑漆描红的托盘里拿出来摆在桌儿上,温温然笑道:
“姑娘和宋公子喝点酒暖一暖,天突然的冷了,又淋了雪,可是要当心着不能着凉!”
辕文微笑着道谢:
“这屋里暖和呢,我可不冷。”
吴妈妈又问道:“公子这早晚来,可也吃了午饭不曾?”
辕文忙道:“吴妈妈不必忙,我在学里吃了午饭来的。就这些下酒已然多了呢。”
吴大娘点点头自去了,辕文瞧着有一碟糟鹌鹑,便去洗了手,亲自将鹌鹑肉细细的撕成条儿,放在影怜碗里。
影怜也不推拒,一丝丝放在嘴里细品着,不时喝一口酒,面带微笑,神情愉悦。
辕文劝阻道:“暖暖身子就好,别喝醉了!”
影怜侧对着他,细微而不可捉摸的瞄了他一眼,笑吟吟又饮了一杯。
辕文立即把她手中尚未放下的小小玉杯抢了来,触手油润细腻,再一瞧上面有一道半寸长的细细的红褐色浸斑,却是自己前些时日送的八音杯里的一个,遂喜滋滋端着杯子碰碰影怜尚停在空中的手道:
“咦,你用上了?不过不能多喝!”
影怜手一扬,两根纤纤手指自上而下迅疾的从辕文手中将杯子夺了回来,右手执壶就着左手里的杯子斟满了酒扬眉道:
“你醉了,我还能再喝这么一壶呢!”
辕文正忙着叫“看烫着手”,一听这话更是惊讶:“真的吗?”
桌下放了炭盆,一股暖意从脚边扩散,桌上那盆雀舌罗汉松越发的饱含翠意。似有人在湖上吹笛,幽幽荡荡度水而来,倒别有韵致。辕文望着窗外,端了杯酒一饮而尽,噙着微笑听了一回道:“从没这样听过笛声,真好听!”
影怜起身略偏着头绕过梅花门走到琴室,开了一扇窗,几许雪花飘进来,茜色纱帘微拂,为这暖暖的屋子,平添了些清冷的风的气息,笛声循窗而入,更清晰了些。辕文留神听着,这笛声过了一方湖水,更显得悠扬婉转了。
影怜让绫儿拿了小风炉进来,要自己围炉煮酒,辕文埋着头兴致勃勃添炭拨灰。气氛安详恬静,融融泄泄。
辕文喝了几杯酒,白皙的皮肤便开始泛出微微的红晕,影怜饮了许多,却面不改色。
“那天你说到卧子兄拳打江左艾千子公,当时到底是怎样情形?”
听闻艾千子公身形瘦削,不甚长大。而卧子却是身材魁伟,影怜设想卧子恼怒挥拳,艾千子公嘿然而逃的画面,还是想笑!
辕文嘻嘻笑道:
“喔,可有趣了,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他们回来在几社里聊过好多次了!嘿嘿!都趁着卧子兄不在的时候!”
“是吗?这么有趣?”
辕文见影怜好奇得眼睛放光,伸出食指在她鼻子上刮一下道:
“这在卧子兄身上,可算不得什么新奇事!”
明窗净几,几许风声雪意,几许笛声婉转,更觉小室清雅,幽香缓缓。
影怜一笑,敛眉低眼,将煮好的桂花酒在甑里筛了倾在白瓷注子里,再缓缓倒进杯里,酒香和桂花香在在面前恣意弥漫。
“卧子兄行事很出人意表吗?先说这一件啊!”
辕文漫不经心吃着一颗杏仁,想了想道:
“那是五年前了,那时候卧子兄才十九呢!”
影怜又饮了一杯,捏着一方莹白素罗手绢儿在嘴角略微一沾,抿嘴一笑,娇俏可人。
“那是年轻气盛了!”
辕文只觉得影怜一颦一笑都是好看的,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是好听的。画舫轻摇,暖香微微,只想这样与她幽闲叙话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