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喝,诸瑶儿早已习惯了他传授身手时的刻薄与气焰,倒没什么,笑哈哈的重新站好。而跑来给她报信的小使女朱阑不似白字辈的大使女那样日日陪着诸瑶儿到这院子里来习武,怪罪不怪——江铮这么蓦地一喝,在他看来不算什么,在朱阑听来,却是原原本本的舌绽雷霆了!
登时把个在内院里听惯了轻声细语的小使女吓得以后一跌,差点没掉下泪来!
站在廊下备着茶水帕子的白鬓见状,忙走过去扶了她起来,低声宽慰几句,让朱阑先回衔霜庭,免得在这儿继续被吓着了。
朱阑是诸门第仆,父亲或是商夫人部下得力的办事之一,甚是疼她,特意给她求了奉养诸瑶儿的时机。因此她虽然为仆,但在下人里也算有点身份。自略长后奉养诸瑶儿起,因诸瑶儿齐心放在习武上,把身边人都交了贺氏管束,以为不算主人的话,这诸家下人里除了贺氏可以怕一怕外,再没有什么人可怕惧的。又况且是成日里被贺氏骂来骂去的侍诸江铮?
她吃了这么一吓,又以为在大小姐和白鬓等大使女跟前丢了脸,回到衔霜庭,连恼带怕,添枝接叶的将情形报告贺氏:“……姑姑不知,那江铮待大小姐可凶了!大小姐多么高贵的人,连夫人都舍不得嗔怪一个字,那江铮,大小姐站在桩上,都至少站了一个多时分了罢?婢子去传话,大小姐听说五公子叫夫人教育了,笑了一笑,也被江铮当众呵斥!那喝声好生儿吓人,婢子被吓得腿都软了!可怜大小姐,果然连续被江铮如许对待的吗?”
贺氏便是横竖看江铮不悦目,早先诸瑶儿才习武的时分,她也跟过去看,后果没到一个时分就被江铮切齿腐心的逼出院子——贺氏不走他走——这些年来她也只能在衔霜庭里骂一骂江铮出气。现在听朱阑这么一说,直气得柳眉倒竖,柳眉倒竖,恨道:“好个老货!居然敢如许对我们大小姐!真当他能反了天去了吗?!”
当下就肝火呼呼的一拍长案,连衣裳都不足更换,就直奔诸瑶儿学武的院子——未想她才到那院子外,还没先声夺人的一路骂进去呢,就眼尖的望见了院墙外一主二仆三片面,正站在墙根下听着壁脚。
贺氏见状一怒,待要上前呵斥她们没礼貌,定睛一看,那到嘴边的话就不自觉的咽了下去:这三人恰是商在水领着她的使女春光和夏景。
半面都爬满了薜荔的院墙下,穿戴水色洒绣折枝曼荼罗窄袖上襦、系群青百褶裙儿,从装束到气宇无一不是号称榜样的身边的人们闺秀的商在水,手捏一把牙色团扇,扇下还系着一块碧色森森的玉蝉,蝉下再拖了两寸来长的绛色宫绦。这会,团扇要碰不碰的抵在下颔上,嘴角微勾,梨涡浅笑——陪衬着那一片白油油的薜荔,半点不消增进,临摹下来便是一副盛夏惊鸿一瞥的文静佳人图。
这位佳人现在做的事儿着实登不得风雅之堂,她是摆清晰心神专注的听着墙后传出来的话儿,压根是连掩盖都懒惰为之。
她这么一迟疑,商在水那边却也看到她了,毕竟是被商家老夫人根据天下佳表率的请求教导出来的人,就地被撞破了偷听,商在水却是如果无其事,脸都不曾红一下,就笑着上来呼喊:“贺姑姑来寻瑶儿吗?”
贺氏自也不会没眼色的去问商在水刚刚在听什么,忙赶前几步辇儿了礼,赔笑道:“是呢,刚刚听小使女说了些事儿,过来探一探。表小姐也是来寻大小姐的吗?现在未便进去?”这便是故意为商在水个台阶下了。
商在水举起团扇略掩了嘴,带着笑意道:“我恰好路过罢了,听着瑶儿在里头说话的声音才停了下来呢,倒没想着进去打搅。”
又道,“姑姑来寻瑶儿吗?我就先回鸣瑟居去了,今儿个的琴还没练呢!”说着就施施然的带着使女走了开去,利落,毫无局促尴尬之态。
贺氏扭头望了眼她自始自终都从容不迫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就替自己奉养的诸瑶儿对商在水倾慕嫉妒恨,暗想:“大小姐如果能养这么一身气宇,何愁以后入不了庄夫人的眼?”
殊不晓得她心目中慎重高雅、雍容摩登、极具身边的人们之风又镇得住排场的商在水,才离了她视野,就被心腹使女春光作弄:“贺姑姑还没说什么呢,小姐就这么一败涂地了,周密诸小姐晓得后,更加笑话小姐。”
一派慎重正经的商在水浩气凛然道:“什么一败涂地,我往日教你们读书都念到哪儿去了?这最多叫顺势而退!”
“也不是什么紧急话,小姐要听,何不进去听?在外头站着,也难怪贺姑姑见了迟疑。”夏景平居话未几,这回却开了口,语气里吐露出诉苦,“传了出去总归不是好名声!”
“好名声有什么好?花团锦簇的被捧成天作之合抬进宫里去?”商在水顿时黑了脸,哄笑着道,“这几十年来,长乐宫是人住的吗?我巴不得声名扫地了也好于进未央殿里去被作践死!”
“……”两名心腹使女对望一眼,都理智的不出声了——商在水现在企望着皇后、太子失势,自己好乘隙排除婚约已经企望到了近乎走火入魔的地步,转着三两个弯都未必能搭上这门婚事的话题她都能遐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