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昌瞧着自己女儿就忍不住脸颊上的笑意,俨然慈父模样。
“好,眉若是此时不想,那便不。饿了吧,爹爹命人做了你最爱吃的饭菜,来,跟爹爹去餐桌吃饭!”
林染被陆昌扶起来,立时觉得父亲的搀扶就是不一样,宽厚,稳重。便由着陆昌搀扶,走出卧房。原来这是一间套房,卧房外就是餐桌,餐桌外的套间才是客厅。四处都是西洋装扮,却又添加了许多中国元素。比如屋中高高竖起的两根柱子,还有墙壁,真真是雕梁画栋。
四下没有碳火的痕迹,房间像是通了暖气,非常温暖。
随着他们在餐桌旁落座,陆昌身旁的副官打一个响指,马上有佣人端着几样装盘精致的菜肴摆到桌上。林染抬手在脖颈周围虚虚探一探,不免十分担心。虽是外伤,可肿成这样,能不能咽下一口饭都是问题。眼前的菜肴再精致诱人,吃一口痛半晌,怎么算都划不来!
正想着,又有人端着几盆粥来放在桌上。陆昌这才道:“眉啊,爹爹特意命人熬了几样粥,你挑着喝。还有这些菜,都是从前你最爱吃的。也许是爹爹心急,你不一定能吃得下,但怎么着都得给你摆上再哈哈。来吧,要喝哪样粥,爹爹给你舀!”
林染瞧了眼眼前冒着热气的各种粥,随便挑了一个瞧起来清淡的指一指。陆昌立马亲自上手将粥舀好,放在林染面前。“心烫啊,粥是煮的稀烂了,应当不会卡嗓子,喝吧!”
好在陆昌,钬之泽还有随行的那名副官伯伯三人都坐在餐桌旁陪她一起吃。否则让这么多人瞧着,她断然一口也吃不下。
心吹凉一勺米粥,口喝下去。粥慢慢顺着喉管滑入嗓中,渐渐落进胃里。喉咙传来的痛感倒也不是多么难以忍受,她索性放心大胆吃了起来。
不过从始至终只喝了粥,菜肴一口未动。陆昌以为她是因为嗓子痛,可只有林染知道,所谓陆妲栀喜欢吃的这些菜肴,全部是她最最不喜欢吃的。什么清炒秋葵、红烧狮子头、凉拌折耳根。前者黏腻,中者油腻,尾者味道奇妙,她从来一口不沾。
钬之泽坐在她对面,却没有从前的潇洒。像一个被大人管教住的孩子一般,乖乖听话的紧。
林染有些想笑,正好撞上钬之泽的眸。一番眼神交集后,两人皆面色愉悦。
餐饭结束,陆昌吩咐下午钬之泽带林染去牢里看望尹子棠。然后细声像是在红她,道:“眉好好休养,爹爹去处理军务,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她自然乖巧点头,一路目送陆昌与副官离开。
这下,房中又只剩她与钬之泽两个人了。
“喂,”她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看起来像根蔫聊黄瓜,你很怕我爹?”
他瞥了她一眼,低头不言语。
林染感到无趣,便换个话题:“我换上衣服,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尹子棠吧!”
钬之泽半眯眼睛,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声音像是一把刀,凉嗖嗖:“这么着急,旧情难舍啊!”
“你少阴阳怪气!”她白他一眼:“你不是自诩我肚里的蛔虫,怎么会出这样的话呢?我去找他是不是藕断丝连,不如你跟着我一起听听啊!”
钬之泽撅着嘴冷哼一声,转身到门外去等她。关门时顺便扔下一句:“你的衣服在衣橱里,随便挑吧,全是今年最时心。”
本没在意钬之泽的话,可打开陆妲栀的衣柜,老爷啊,林染眼花缭乱。这一衣橱简直是在开旗袍大会。各式各样精巧的旗袍,花色样式数不胜数,简直要人挑花眼睛。
衣橱里衣裳众多,料子也多不同。但大多摸着柔软,想来都是十分好的料子。她最终选了一件素雅的,烟笼寒水月笼沙,这句诗就是用来形容这件衣裳。
再配上一对冰种翡翠耳坠子,将头发随便梳一梳。瞧着倒也很有一番韵味,陆妲栀就是那种生的标志,一眼瞧着平淡,第二眼后只剩下惊艳。那双眸子与细细弯弯的眉毛,最有感觉的就是这里。勾一勾上下宽厚差不多的嘴唇,她施施然站起,换上一双杏色银边绣花高跟鞋。虽然整个人身上只配了一件耳饰,但就是怎么瞧怎么好看。
为了防止把自己美死,她欣赏片刻便离开梳妆台。稳稳到卧房门口,按着门把手将门推开。钬之泽坐在餐桌对面的沙发上,听到她推门的那刻蓦然抬眼。一双眼中瞬间流光溢彩,一点也不掩盖他见到她的惊艳。
林染被他盯得害羞,急忙从他眼前越过,往客厅走去。高跟鞋的跟不算高,也就五厘米左右。她走的很稳当,因为以前艺考的时候穿着礼服脚蹬高跟鞋满考场跑,早已习惯穿着高跟鞋行走。
钬之泽收回目光,打沙发上站起来,跟上她的脚步。这里是洋楼的三楼,他绅士伸手,搀扶她下楼。搂花的楼梯,白色大理石台阶。二楼是一层舞厅,专门用来公子姐们聚会跳舞玩乐用的。一楼就是普通的会客大厅,装修没有三楼那么温馨,用四个字富丽堂皇就可以概括。
如此看来,陆妲栀是自己一个人住着一栋三层洋楼。
出了洋楼,他依旧没有松手。放慢了步子,牵着手带她慢慢往院子深处走去。
陆昌统领的军队有专门的军区,也有刑牢。但是尹子棠却没有关在军区牢房中,待钬之泽带林染绕进藏在这大院里最深处的地牢中时,林染已经走的精疲力尽。难以置信,陆家的院子竟然这么大。这地方守护森严,层层关卡。不管里面管的是谁,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钬之泽一路半牵半扶着她,走进地牢以后直接让守卫去开门。径直走进最里面中间那间牢房,连门都是实铁打造,最下面留一个窗放饭。守卫将牢房门打开,阴暗的牢房中弥漫着一股发酸的气味。她微微蹙眉,抬手掩住口鼻。
尹子棠在牢房最角落的地方蜷缩成一团,手脚上皆套着沉重的枷锁。听到动静,慢慢爬起身来。待借着微弱光线看清眼前人后,一声扭曲沙哑怪异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陆妲栀?!!”
林染从钬之泽手中抽身,凑近他耳边悄声道:
“你出去吧,我想单独跟他谈谈。”
锁住尹子棠手脚的铁链都焊在墙上,就是他是张飞再世也绝不可能挣开。钬之泽静默片刻,轻声答一句:“好!”接着转身,与狱卒在门外侯着。
她开始打量牢房布置,实则也没什么布置。没有桌子,没有椅子,连张床都没有,只是地上角落铺着些干草。尹子棠就蜷缩在那些干草之上,见钬之泽出去了,他就坐起来。尹子棠似乎受了伤,右胳膊耷拉着,整个肩膀都垂在一边。
不过一而已,尹子棠望着憔悴了许多。眼眶深陷发青,脸上长满胡渣。像是一夜之间老了五岁,那双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眸子散着奇特的光。
她缓缓蹲在地上,微微笑道:“再见到我,你没什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