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到云故山时,还不是将军,想来将军这个名号它并不知道。
“你也知道修士吗?!”神像兴奋得有些坐不住了。
兰烬朝它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敷衍道:“知道知道,我们都知道……我们都很崇拜方修士。我们想听你说说他的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神像惊喜了一下,挠了挠脑袋道:“我也很崇拜修士!嗯……要从哪里说起呢,可能要从我做垫脚石的时候说起了……”
说起垫脚石,兰烬忽然间想起来了。
以前她在云故山种田时,住的是茅草屋,睡的是茅草堆,她一向随性,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恰好那一年山中修道,挖断了一条溪流的源头,下游赫然出现了一块平滑的巨石。
这巨石乃是平日里山民过溪的垫脚石,不知经过了多少年的踩踏,才变得如此光滑平坦。云故山民感恩垫脚之情,不愿随意丢弃。那天她下田插秧,挑着扁担路过恰巧看见了,便直接捡回了家里。
“你说方将军一只手把你夹在胳肢窝下面带回了家?你这么大块石头,他用夹的?”旁边的意心主持表示不可置信。
“那是肯定的,方修士天生神力。”神像一脸崇拜向往的模样。
这个其实可以解释……她不展现神力震一震现场,那些山民怎么会轻易让她把石头带回家?兰烬摸了摸鼻子。
“这之后我就成了他的石榻,陪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神像感叹了一句。
哇,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好不好!日出而作的只是我而已啊,你一块石头难道还能陪我下田插秧?兰烬默默翻了个白眼。
矮主持问:“那你岂不是知道他许多隐秘的事情?”
“都过了千多年了,也,也……忘得差不多了。”神像讪笑道。
“那你说崇拜他,这是为什么?”兰烬接口问。
她说这话并不是好奇,就是想听它夸夸自己而已。旁边的蓝生颇有些深意看她一眼,一副很懂的样子。
兰烬擦了擦鼻子,讪讪的笑了。
“你们不知道,那几年整个鱼舟城年年天灾,前两年先是发了虫灾,百姓几乎颗粒无收。按理来说,修士会道法,这虫灾应该奈何不了他,可我从未见他吃过白饭。”神像垂着头,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不不不,你误会了,没虫灾的时候我也没吃过白饭。那时候得罪了灶神,光是锅就炸了十几口,能吃上锅巴已经很开心了,白饭那种佳肴,不存在的。兰烬心中腹诽道。
会心主持听了神像的话,好奇问:“这是为什么?”
“他那两年每天天没亮就出门,深夜才回来,其实是给每户的田地做法去了。天长日久,日夜反复,鱼舟城才安然度过了那次虫灾,否则这样大的灾难,《地龙正史》怎么可能没有记载?”神像又道。
虫灾是没有记载,但是那场浩劫般的旱灾是有记载的,意心立刻问:“那后来呢?后来的旱灾呢?”
“虫灾刚刚过去,大家正歇了口气,那年冬日里一片丰年景象,谁能想到,从那年的夏至开始,一直到中秋,天上竟然没有落一滴雨。
当时都在谣传方修士是灾星,从他来到云故山,整个鱼舟城从没有安生过。他倒是听听就过了,从来不放在心上,就是我,我……难过而已。”
它话说到这里,竟然哽咽了。
“修士每天回家,身上都带着新的淤伤……他对玉标说,是小孩子不懂事拿石头砸的。可是我知道,小孩子砸不了那么严重的淤伤,一定是山下的百姓……虫灾时,人人感激,千恩万谢,可真到了绝境,只要能自救,逼死别人也未尝不可……人心大多如此。”神像双眼含着泪水,说这话时看着兰烬。
听它说出实情,兰烬手里的玉大锤轻轻颤动,她的手温柔缓慢的拍了拍它,以示抚慰。
“直到后来,咱们的茅屋被人家一把火烧了,他带着我跑进了深山,找了个洞穴躲了起来。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找山中泉眼,挖挖凿凿,手上皮开肉绽就没有一块好肉。他其实知道,即使这样,也是杯水车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