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后来有知情人举报,国内才迅速发现了不对劲,及时止损,否则国家的外汇恐怕还要像失血一样继续受到严重损失呢。
实际上在宁卫民还在和港城那边沟通《海市蜃楼》的交易时,霍延平就从京城传来消息,说新委任的谈判代表马上带人来日本,要和铁源协会进行新的贸易磋商,希望宁卫民能暂时放下手里的事情,去关照一二。
那么不用说,作为宁卫民而言,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得帮这个忙。
但偏偏不巧的是,谈贸易的代表团来的时候有点不凑巧,把坛宮饭庄投资方代表团来日本考察的时间覆盖了。
于是宁卫民没有办法了,就只能以国家大事为重,把投资方的考察接待交给了特殊部门的边罡来处理,自己先去帮贸易代表团的忙了。
可结果又是一个不顺利。
日本人似乎吃定了华夏炼钢技术低劣,原材料又不足。
虽然这次谈判在价格上有所让步,却让步不多,价格谈到十五美元一吨就怎么也降不下去了。
铁源协会的负责人宣称要是比这个价格低,他们宁可留在库房里也不会再卖的。
后来这件事结束后,宁卫民还接到了阪和兴业的北茂社长的电话,他跟自己诉苦,说铁源协会还批评了他们。
警告他们不许再给华夏人泄露行业情报,否则就要把他们开除出协会。
等于说,这件事即使宁卫民从中极力周旋,尽力相助也没得到一个多好的结果,还连累了阪和兴业。
鉴于目前国内原材料仍然飞涨的现状,代表团也只能低头,签署不平等的协议,为了点废钢和铁屑继续挨日本人割肉放血刀子了。
这还不算,最糟心的就是两头不落好。
由于宁卫民去陪贸易代表团跑遍了日本关东和关西的铁厂,把国内来的投资方的老爷们留给了边罡,即使是伺候得再周到,在情理上也有所亏欠。
别人倒是还好,都挺给宁卫民面子的,但问题是代表团里新上任的天坛园长可不大高兴。
宁卫民听边罡说,这些龚明程大老爷见宁卫民始终没有露面,明显为此很是不快,待在东京的几天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笑摸样。
无论是吃喝玩乐,也没让他心情愉快起来,倒是见他在结束一天的公派活动后,经常自己来东京的坛宮饭庄餐厅来溜达,还带着个笔记本抄抄写写的,有时候还问问内地员工一些问题。
后来哪怕去了京都和大阪的坛宫分店,似乎也是这么个做派。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身为特殊部门的精英人员,边罡很少有这种吃不准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意思,在进行着什么计划。
便只有主动跟宁卫民检讨,说自己没陪好考察团,钱花了,人也没能讨好,很有可能办砸了他给自己差事。
这件事宁卫民自然不会怪边罡什么,但他通过边罡的复述和提醒,多少也对这位新园长有了点“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的印象,萌生了警惕。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个新东家恐怕对他没有什么好感,怕是在琢磨他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了,他问心无愧,又怕的什么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现在已经不是他刚来日本的时候了,必须得靠这么个身份才能安全地待在日本进行不动产和股票的投机行为。
现在的他早已经娶了日本老婆,拿到永居的资格了,日本政府对他这个外国人的包容度直线提升,只要不犯罪,就不会把他遣返。
而且无论是不动产还是股票都已经收割了几个来回了,在这短短几年里,他早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亿万富翁,即使现在走人也毫无遗憾。
甚至就连债务都背了住友银行两千亿円呢。
说句不好听的,谁要想对他不利,让他离开日本,怕是住友银行就会最先跳脚,把这个人给干掉呢。
这就是这个社会的特色,债多了不愁啊,最牛的就是他这样欠着巨债的“杨白劳”。
谁想对付他?
姥姥,那得先过黄世仁和穆仁智的关,住友银行就是他最大的安全保障。
所以宁卫民其实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尤其他还想着,这个新园长再怎么也是老园长认可的人,多少也得看在老园长的面上,给大家留点余地吧。
那下回等他把利润带回国内,用事实说话的时候,这点误会怕也就烟消云散了。
还有什么事儿能有巨大的收益更有说服力呢,就是新园长对他再有意见,再看不顺眼,可谁也不会傻到要把下金蛋的鸡给杀了吧。
但是宁卫民还真的有点想当然,有点太乐观了。
因为时隔没多久,他认为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儿还真就发生了。
先是京城那边的张士慧传来了消息,说天坛的新园长对他们下刀子了。
这个龚明程先是把罗广亮和小陶的买卖给停了,不许三轮车夫和他们的三轮车再进天坛。
跟着还先后把在南神厨卖小金鱼的古四儿和在斋宫摆旧货摊儿的孙五福都给轰走了。
张士慧还问宁卫民呢,问他把这位园长给怎么啦,是不是因为查账的事儿吵起来了。
这刚从日本回来就做出这些事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明显是针对宁卫民啊。
这话让宁卫民更是晕头转向,他压根就没和这位园长见面,怎么知道这位新园长这是发的什么疯?
查账的事儿?不让看账簿就能做出这样砸锅的事儿来?
除非这个新园长是神经病。
可还别说,他这么琢磨着呢,很快就又被现实打脸了。
天坛园方居然很快又给他正式发来了传真,说要召开股东大会,涉及坛宮饭庄管理架构调整,完善监督机制的重大事项,还有一些项目要终止合作,划分资产和管理权,也要他尽快回国参加股东会议。
而且过时不候,责任自负。
宁卫民看到这些话,简直都懵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园长真够可以的啊,可真是让他大大的吃惊。
这都不是要杀鸡,要砸锅了,这是要把整桌酒席都给掀翻在地啊,谁都别吃了!
可问题是,他怎么想的呢?他图什么呢?
他又哪儿来的这个胆子,这个自信,这个勇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