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映欧嘉纳的总经理,此时就急于想知道宁卫民这次来戛纳对于电影版权交易的诉求。
他很想介绍一个意大利电影公司的老板给宁卫民,最好能像上次一样,让宁卫民买走这家公司的片库。
没办法啊,因为市场的规模太小,欧洲看似百花齐放的电影业至今一直在走下坡路。
大制作的商业电影拍不起,欧洲电影界所擅长的政治惊悚片又已经衰落。
现在的欧洲电影被日益崛起的好莱坞打的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就像经历过新浪潮的日本电影一样,变得越来越没有特色,制作成本持续萎缩。
最后就变成了想挣钱,同样只能从伦理b级片下手,靠爱情动作元素吸引观众。
然而录像机的发明又给了这种电影重重一击。
既然可以在家里看尺度更大的电影,谁又会再迷恋电影院里那些打擦边球的伦理b级片呢?
毕竟艳而不俗,色而不淫的好片子太少了。
大家都集中在一种类型片上捞钱,大部分拍出来的都是些俗不可耐卖大腿的流水线作品。
所以宁卫民这样的大买家就成了几乎所有欧洲电影公司最渴望的救星。
要是真能把片库卖给他,至少够一家电影公司过上好几年好日子的,什么经济问题都解决。
“总经理先生,我现在不能对你做出什么具体的承诺。但我愿意抽时间和你的朋友见见面。我是说,反正戛纳电影节有两周左右的时间呢。如果你的朋友最近有时间的话,我们大可以在戛纳碰面,坐在一起好好谈谈此事。”
这话果然有效降低了总经理先生的焦虑,他那忧虑的脸顿时获得了放松。
“谢谢,宁先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相信我,他很有诚意,一定会给你个好价格的。所以如果你方便的话,我认为四天之后的上午是个合适的见面时间。可以吗?”
“当然,我的朋友。我们甚至可以在一起共进午餐。不瞒你说,我这次可是带来了好几部电影呢。如果你还同意以院线票房分成的方式继续我们的合作,到时候,我让你先挑这些片子。”
“行,”总经理说,“到时候我们好好谈谈。”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声音里却流露出了一丁点儿犹豫不决的样子。
很显然,他把宁卫民的话当成了附属条件。
宁卫民懂得他的心思,笑了一下,说,“不要担心,这不是什么强制性的要求,你可以拒绝的。我知道上次《李香兰》的票房情况其实很一般。但那因为是历史文化的天然隔阂造成的。但这次不一样。我保证,这次和我做交易,你们映欧嘉纳绝对不会在钱上吃亏的。这次我带来的电影,商业元素都很亮眼,除了获得戛纳数个提名的《摘金奇缘》之外,还有讲述人鬼相爱的《倩女幽魂》,功夫电影《中华英雄》,以及一部由日本松竹映画公司以动物为主角拍摄的电影《忠犬八公物语》。我保证你会发现这些电影里,都有让你满意的卖点。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们甚至可以签个保底的对赌协议,如果这四部电影,最终票房导致你们亏本,没有赚到钱的话,我来承担一切损失。但如果票房超预期,那我就要多分利润了。怎么样?”
这话让总经理立刻放了心,甚至都有点两眼冒光了。
别的不说,这些电影的题材和类型都是欧洲电影所缺少的,光听着就已经觉得有点吸引人了。
而宁卫民的主意更是让他们排除了所有的风险。
怎么想都不失为一门好生意,无非是赚多赚少罢了。
要是这样的话,他们完全可以省下更多的经费,去购买其他看好的电影。
于是笑容满面,赶紧找补。
“我相信你的话,宁先生。你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大方、诚恳、有胆量、且拥有远见卓识。我对你愿意承担主要风险的魄力感到钦佩,所以我们怎么可能会拒绝你的要求呢?不,鉴于良好的合作基础,我们映欧嘉纳愿意永远是你忠诚的合作伙伴。”
“很好,”宁卫民点点头说,“这也是我所愿。”
这个时候,又轮到lvmh前主席,联合创始人阿兰·舍瓦利耶其长子——艾登·舍瓦利耶开口了。
作为当下酩悦酒庄和轩尼诗酒庄的负责人,他询问的事情,自然和酒水相关。
“宁,不久前,你不才刚订了一批酒水嘛。最近为什么又下了这么大的订单?看到你你从海外传来最新订单的具体数量,我可是吓了一跳呢,香槟每样两千五百箱酒水,干邑每种一千五百箱。都加起来快上万箱了。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嘛?你不是说大陆内地消费水平还不够嘛。你确定能销掉这么多的货物?”
宁卫民笑着摇头,“那不是大陆内地要的货。”
这自然让艾登更奇怪了,“怎么?难道是为了你圣特罗佩的酒店和餐厅要的货物吗?可是那不是由阿兰负责的嘛。”
说着他还奇怪的看了阿兰·德龙一眼,这下子就连阿兰·德龙也好奇起来。
毕竟所有的酒店和餐厅生意都是他经手的,需要多少只有他最清楚。
而且现在他正在着手在做这件事情,要是宁卫民越俎代庖的话,这也太不合理了。
没道理发生的这么突然,连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新订单也不是圣特罗佩的货物,而是港城。”
果不其然,宁卫民微笑着再次摇头,跟着解释起真相,“我有可靠的朋友在港城,他对我保证,能迅速打开销售局面。如果你现在有足够的货物,我希望能调拨一批走海运发到港城去。”
艾登马上明白了,“你的意思实际上是说,你现在也想要港城的代理权了嘛。可是……我们在港城已经有代理人了啊。根据协议的话,我们这么做会有相当的法律风险。如果违约,我们就要赔付大量金钱。”
“你误会了。我没有让你违约啊。我只是让你发货到港城对不对?这批货我并没有想马上就销售啊。”
宁卫民的话再次让艾登吃惊。
“我这次来就是要跟你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的。我的这个朋友,他在港城的销售渠道,是歌厅和舞厅这样的娱乐场所,他有把握让港城七成的娱乐场所从他手里进货。对文华酒店、半岛酒店也有一定的影响力。但除此之外,并不太会涉及到高级酒店相关业务。而相反的是,现在公司选定的代理人在港城做的并不出色对不对?无论是人头马,还是马爹利销量都比我们好。再加上现在日本东京已经由我在接手做了,港城已经吃不到日本这边的红利了,销量恐怕还会下降。所以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由公司出面,和现在港城代理商协商一下,最好能提前结束他们的代理合约。交给我来做。对方要是愿意的话,我愿意拿出五百万港币作为补偿。要是不愿意的话,更改一下合同约定也行,让他们做酒店业务,我们做其他。要是还不行,那就没得谈只能等合同到期喽。没关系的,大不了这批货我再从港城分两批,转发内地和日本好了。”
这番话让艾登陷入了沉思,坦白讲,他才不介意港城的代理商会怎么想。
虽然对方肯定是他父亲的人,但现在跟他开口的宁卫民不但是他的恩人,更是lvmh的大股东之一。
要是能跟他建立好良好的关系,自己以后才能在lvmh站稳脚跟。
但有个关键的问题存在,那就是港城的销量的确不是小数目,目前还是英国属地的这个城市作为中转站,几乎是覆盖了整个亚洲的存在。
澳门、湾岛、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柬埔寨、文莱,还有曾经的日本,几乎都是从港城进货。
要是他把这个代理权给了宁卫民,销量顺势增长还好说,万一销量下降,那他也会受到公司内部的问责,影响前程啊。
于是他颇有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这件事我可以试试,但不能保证什么。还希望你能理解,万一要是不成的话,还请你不要见怪。”
听语气就能知道,可能性不是很大了。
可结果宁卫民竟然对他露出了微笑。
“我不见怪。我这个人,你一旦有了更多的了解就会知道。我从来不勉强朋友帮我的忙,更不会因为朋友不愿意帮我忙而怪罪。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个人认为,如果是真正的朋友,那么凡是你乐意为一个朋友做的事情,朋友也会乐意为你做。友情是相互的付出,而不是无偿的索取。人得懂得感激,更需要知晓回报。否则当我们处在困难中的时候,究竟还有谁愿意来帮帮我们忙呢?反过来,也是这个道理,如果有一天,我对朋友许愿没有得到满足,那我可不会怪罪朋友,我会先检讨我自己。因为要么是我的愿望太不现实,要么必定是哪一点,我自己先没做好,早就得罪了这个朋友。难道不是这样吗?所以到时候,我只能怪我自己。对你,我会感到抱歉。”
于是听了宁卫民的这段话,除了艾登一下子愣住以外,周围的人几乎都笑了。
尤其阿兰·德龙,他低着头,一个劲儿地笑,想止也止不住。
啊,这种以退为进的话术正是宁卫民所擅长的。
即使电影里最睿智的谈判专家,也不可能表现得更好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