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初冬,咸阳城上空突然飘雪。
“再来见一次打一次!”
老相国府的后宅小门重重阖上,架着丢出的两个人摔在单薄的积雪地上。雪纷扬飘落,渐渐的化成更大的雪点砸下,漫天的寒凉。
老相国府赶出来的二人从雪地里起身,拖着蹒跚的背影狼狈的冒雪离开。曾经的昭氏小柱国,风光不再竟能落魄至此,这又是谁当初能够想到?
“若是昭氏还在,那昌文君怎敢如此对待我们。哥哥,阿月不甘心。”兄妹二人皆是一身粗布行头,再不见曾经的通身的奢华,只剩下对过去富贵荣华的眷恋。摘了金缕玉饰的昭月少了咄咄逼人,却显得小家碧玉。
生活的锤炼,总是在将人潜移默化。四处奔波辗转,教会高门女子,后宅贵妇人何为生存的忧,过去的怨恨只能在心底埋下,偶尔拿出来缅怀。曾经恨得那些人,在生活的苦难之下倒也显得微不足道。
“人性终究逃不过世态炎凉的定律,虎落平阳被犬欺罢了。”
“那老相国态度很不对劲,似乎他中途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就变了脸色,究竟为何?他明明已经动摇的。”
变故的根结发生在另一间屋子,他们又如何能够知道?
“有成,亏得你赶来。”
屋子里生着炭火,漫天的严寒被挡在门外。方才就在昭氏兄妹隔壁的屋子,昌文君见了李信。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昭衡的一番规劝前功尽弃。
似乎比之师徒之间信任,外人再多费口舌也显得微不足道。
李信提着茶壶为对面的恩师添茶,他素来不拘小节,但是对待恩师他向来是敬重。“老师如此信任,完全是学生荣幸。学生以茶代酒,敬您。”
“此事属实太险。咱们师徒之间我与你坦白,若非你赶来,今儿这雪天我多半会留宿那昭氏兄妹,也许明天一亮我这颗脑袋就得搬家。”
李信仰首,满满一杯茶水下肚,那做派仿佛真的是干了一杯酒。昌文君再回忆方才的事情,想想又是后怕。战战兢兢一辈子,竟是到了今天才晓得秦王已然防备他至此。
“伴君如伴虎呐为师年轻时为他鞍前马后,竟是半生龟缩在这后宅之中,待楚国国灭,为师这条命也到头了。”
“老师的智慧天下又有几人可及!”
昌文君半生碌碌,却也活过耄耋,嬴政的朝堂之中还有几人能平安撑过此间年岁。李信如今在回看,不得不佩服老师的大智慧,什么功名利禄,丰功伟绩,在人世间走一遭,不为生活苦,且活得长久才是真的本事。
“有成何时学会的满嘴场面话?”
“旧时公孙鞅白起,如今的王家哪个不比为师有为?”
赋闲在家,腿脚不便,脑子总会敏锐些。窥探各方的一举一动,诸多端倪渐渐浮现。“影七,帮我上药。”
方才未敢背对霍琛,她能感觉到后背的伤口裂开,血迹已经透过薄衫。只是见她面色凝重,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做何感想。
事到如今,冯家做不到全身而退,却也另寻了出路。可是无忧该怎么办?嬴政真有可能就此放过他们母子?
虽然之前隐约猜到了一些,可真的听得霍琛亲口承认,郑合欢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四肢发麻全身僵硬不止。
眼下已经没有选择,为保住无忧,她只有拼一把。
挑亮烛光,郑合欢趴着床边,脸色极度难看。剪开脖领,长衫一道口子刺啦一声撕到腰际,影七做着这一切已是无比娴熟。
一室无言,床板挤压着脸颊,郑合欢顾自阖上眼睛,眉宇之间尽显无力。棉布上血迹斑驳,伤口隐约长出了些许新肉,在这个关头针角有一处松动,鲜血和着草药顿时一片泥泞。
一点点的清理伤口,交织在皮肉之间的马鬃已然松动。
“忍着点!”
不得以之下,影七徒手扯住线头拉扯伤口闭合,随后缠绕成结。诸如此类的紧急救治,影七已是相当娴熟。
看着郑合欢脊背微颤,泛着青紫,上药的手不禁停住,很是罕见,她竟然会于心不忍。在郑合欢身边待久了,连她这样天生冷血的人也在变得矫情。
“你”
“不要再受伤。”
一块干净的棉布递到郑合欢嘴边,粗喘着气,大口呼吸,看着嘴边的棉布,郑合欢伸着脖子咬上去。一声闷哼,郑合欢感觉到背上强烈的辛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