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珣眼眶发酸再也控制不住涕泗横流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她为人淡漠,外人看来多少有些自命清高,其他几阁平日尽量避着她。
如今,来送别的只有师尊一人。他们虽没来送她一程却也用另一种方式尽了心意。就连秦雪也似有若无地描了堪堪几笔,却把最大的据点托给了她。
外面天冷,在方被外搁置许久的手都有些冻僵,微冷的指尖泛着淡淡的血红,屈指都甚为艰难。
舒珣哭地稍稍狼狈,收好这些心意。刚想让外面的阿默找地方留宿,就听她急急停了车,不由得晃了晃身子。阿默探头进来,神色凝重。
“阿姐,前面有人受伤了,好像是·······箭伤!”
方才的伤感骤然散去,只觉得惊讶疑惑。他们走了半天已经早就望不见天雪山高大巍峨的身姿,连呼吸都少了清澈冷冽只有黄沙呛进鼻腔的不适。
天雪山在地图上一片空白,若论边界则位于李唐和北疆的交界。因而政事迭起之际,星渊阁派人去这两大国的也最多。按脚程算此处已经入李唐境内。为箭所伤一来极小可能有猎户,一时失误伤到了人;二来就是战乱。
李唐向来以礼治国,看李朗就知道“翩翩浊世佳公子”才是风尚,民风断然没有北疆人剽悍。而且······这人穿的好像是李唐的士兵打扮。舒珣并不是很了解,毕竟术业有专攻。
舒珣跳下车去看靠在树上满脸血污,昏迷不醒的人。那把箭离心脏偏了一寸,洇出的血颜色乌黑,箭头上淬了毒无疑。舒珣去探他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聊胜于无。
“哒哒哒!哒哒哒!”舒珣不了解情况好歹耳聪目明,附耳在地上就听见了整齐有序的马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示意阿默将人抬进马车里。
阿默年纪小但机智聪明肯用功,也算得上是骨骼清奇,天生神力。阿默把人隐进不远处的树丛就和舒珣一样躲在树上看戏。
果真,没过多久就有一队十人左右的的士兵整齐而迅速地停立。他们身上的衣着与车里那位极为相似,而面容却是极大的不同。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身上染着的风尘是广袤凌冽的塞北大漠赐予的骄傲与荣光。
为首者,孤狼作战,至死方休。
是朔北铁骑,舒珣并不惊奇,但若只是为了一个李唐伤兵出动以一敌百的铁骑,未免大材小用。还是说·······马车里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大人,情报有误,那人不在这里。血已经凉透了,这里还有轻微的车轮印记。看来是中毒未深,被人救走了。”
“救走?苍郁殿下不是说那毒一击毙命吗?我们冒这么大风险,就是要确认那人死透了。”为首者皱着眉头,十分为难。
他们开口说的是北疆话,舒珣听得磕磕绊绊,也能大致猜出些。这个伤兵是遭到刺杀,中毒后被人故意扔到这里的。
舒珣不禁冷笑,李唐军中大概有细作,但朔北军中的细作就在眼前。阿默把车辙匆匆作了掩饰,这人既然能看见车辙必定心细如发,又怎会注意不到车辙走向,一看便知那人藏在什么地方,何必遮掩说被人救走。那下马去看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略微抬了抬头,又自然地垂下去。
“这西北地旱,辙印不清晰,大致向东边驿站求救去了。”他又开口迷惑道。
“向东追,若是活着剜骨钻心,若是死了将尸体悬在缰绳上拖回。”
为首的将领十分信任下马查看的骑兵,立即带人向东去,舒珣远远望了一眼只觉得那人有些熟悉。
阿默翻身下去将马车推出来。舒珣去探那人气息,直叹其命大。一边解其衣带,一边取药。打开随身药囊取了几味止血药材敷上。又把珍藏许久的化毒丹拿了出来,在阿默羡慕到哀怨的注视下给他服了下去。
“阿默,你不会心疼了吧?”舒珣每每看到她这难以抉择的模样就想要调笑。
“阿姐,这化毒丹是留着急用的,一时半刻也很难练成。这个人是谁我们都不知道,万一是坏人呢?”
“嗯,很有道理啊。”舒珣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小丫头考虑地不少啊“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人是李唐的将领,有北疆人要置他于死地,那他于公必然有护卫李唐一方百姓的能力,于私必然对北疆的某位殿下做过什么。最近比较乐见北疆人吃瘪,救他一举两得。”舒珣狡黠的笑着,打着自己的算盘。舒珣取了几根银针插进伤口附近将毒逼了出来。舒珣看着几根发黑的银针,眉头紧蹙。
是无花。
曾经在南疆一带疯传的毒,让百艳之地寸草不生,人碰到也是见血封喉。舒珣好奇地打量枕在她腿上的人。
看起来不过是个大不了她几岁的少年,或许才及弱冠吧。皮肤白皙细腻,一点也不像被漫天黄沙摩挲过。擦去满脸血迹,才看清清秀的眉眼,有着少年人凌厉锐气和未退尽的青涩。上衣已经被扯开露出比脸上更单薄的颜色,接近心口的暗疤分外扎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从那道疤蔓延,断断续续遍及整个胸膛。舒珣用指腹轻轻摩挲,凸起的脉络狰狞地像爬虫般紧紧蛰在这具近乎完美的身体上。残破的美感在舒珣心上悄悄划过。
“啧啧,这模样可以和颜昭比肩了。”舒珣不禁感叹,远在拂尘养生的某位在打喷嚏后默默加了件衣服。
“是身体里另一种毒阻止了‘无花’吗?你因它受了不少苦吧?没关系,这次就当你因祸得福,也当我被你美色所惑吧。”舒珣喃喃低语,似是被自己逗乐一般,浅笑了一声。平日的玉笛在内力变化下变成一把利刃,舒珣干脆将那道暗疤重新划开,皮开肉绽,一刀见骨。
舒珣吩咐阿默驾车去悦福客栈,便投入到解毒的过程。
不知行了多久,阿默掀开帘子时车里的血迹已经干涸了,阿姐脸颊贴在在那人胸膛上小憩,连日奔波确实累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把浅眠中的舒珣惊醒了,她才意识到已经赶车赶了一天。阿默尽管年轻,也累的够呛。舒珣刚想下去,就看见那队铁骑拎着客栈老板的衣领将他扔到地上,在店里也是又摔又砸,不多时才愤愤离去。阿默将车停在街角,窥探着动静,见那人绝尘而去,舒珣才出去。
“阿默,你带人从后门进去,停好马车,将人扛进屋里躲着。”
“阿姐,这客栈不可信吗?这是阿姐自己选的啊。”阿默不解。
“那老板刚受威胁,江湖之人自保的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我之前略有耳闻,小心些总不会错。”舒珣这两日所见,就已经寒了一半心肺。两国交战对垒都光明正大,即使偷袭也无非出其不意将人一军。但下毒暗害,折辱对方,通敌叛国那就算不得磊落,一旦发现就是国耻。对军功胜利尚有此歪心何况是只求谋生的店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