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四人都顾不及一小小皂隶的逢迎讨好之相,只管跨入门槛,行去庄禹的床边瞧瞧。但见庄禹平躺安逸,被褥胸襟之处起起伏伏,平平稳稳。可鉴性命从阎王爷那捡回来了。
掀开鲜紫真丝绣荷软衾,腹间裹附着上了药材的丝絮严严实实,嵇浒瞧着瞧着就泪涌出眸,吁声叹息。
严五瞥见公子难过,连忙一旁宽语道:“公子别难过了,赵郎中都说了一定可救醒秦公子的。为今忍耐几日而已,您自个伤势还没康愈,不该悲伤。”
未理睬严五,却也自知男儿泪不好轻弹,就着衣袖抹了抹下眼睑处。显然不合往时习性,忧心令他不再介意小节。
强颜欢笑,嵇浒定了定心绪便问。“前辈,您瞧秦龙大哥哪怕救醒了会不会也因此留有遗患?您当时也亲眼所见秦龙大哥伤势之重的。”
若说全无谁会信他?然则说遗患无穷,嵇公子可承受得了?这二位年轻才俊交集甚厚,他这个郎中若没本事彻彻底底医治好秦龙的伤疾,他还能算是宫里头流落民间的御医,高人吗?
“嵇公子勿用忧虑,待老朽救醒秦公子之后老朽再设法为秦公子恢复形骸,腹间的创痕绝不会令他遗患太深,起码日后举止行动不受拖累。”
话已至此,嵇浒焉能再疑?他颌首噙笑。“前辈的本事晚辈笃信,只消日后秦大哥行走江湖无碍就令人放心了。”
“行走江湖自然无碍,但总是这般砍砍杀杀绝非合宜。今日伤了皮肉,明个兴许就会伤了五脏,若到那时老朽真不敢夸口还能救活了。唉!嵇公子堂堂授印武德将军,焉何在意江湖之中的是是非非呢?”
“前辈有所不知,晚辈误入江湖,对江湖恩恩怨怨并不在意,岂料到头来为江湖所羁绊,无法脱身了。要怪只能怪自个。”嵇浒说话间亦将软衾重新覆上庄禹的腹间,胸襟处。
瞧着为自己挨了险些丧命的一刀的秦龙大哥,嵇浒说不出此刻内心的挣扎,若说老天有眼,时光倒流他必定会悛改所作所为,保下兰儿的性命。
思绪些许的流走,他的右手无形间便碰触到了庄禹的下颚,兀地,庄禹鼻头一皱,清晰可见。
“啊!”嵇浒瞧了个真切,愕然再细瞧。那庄禹也没了动静,还是沉沉酣睡不醒。“前辈可瞧见了,秦龙大哥就怕要醒来了吧?”
“不出老朽所料,三五日必定醒来。嵇公子大可放心了,待秦公子醒来您也别答谢老朽钱银了,只管请老朽吃几杯香醪就可。”赵郎中也探首去查看酣睡的庄禹。
“一言为定,晚辈定要寻个酒肆与前辈好吃他几碗香醪。”
又是一皱鼻,但见一个睁眼,庄禹竟然醒来了。
原本估摸三五日的,怎会提前就醒来?嵇浒噙笑正与赵郎中闲说,不禁为瞧见秦大哥终究醒来而目瞪口呆。
赵郎中利索,上前就弯腰盯着庄禹瞧了瞧。岂知庄禹却奋力举起右手欲图防备,挡在自个的面前。
“啊!”壮健的男子口中却呼不出浑厚的声响,显见虚弱至极。
“秦大哥!”嵇浒热泪在眶,强忍不留,含笑唤了声。
庄禹艰难放下右手,着实他觉着全身都空了,仿若飘飘然离世一般,虽然胸襟处裹得严严实实。“我死了吧?”
“秦大哥怎会死呢?你福大命大,得了…得了赵郎中冠绝天下的医术医治这才从阎王爷那逃过一劫。”嵇浒越发淡定,决计想不到庄大哥这会就醒来,何况赵郎中都意料不到。也算绝好的事一件,应承赵郎中吃酒的话不想就换来庄禹的睁眼。
总算老天有情有义,对平民英雄积善的回馈竟个大难不死,日后定该洪福齐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