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我很想听听他对于自己父亲那段‘丰功伟绩’的评价。

“后来，朝廷换了天，他们陈家以谋逆罪下狱，男丁判了斩立决，女子全部充为官妓。我那时才十三岁，我大哥已经十五岁了。虽然那玉姬曾经侮辱过他，可是他还是忘不了她，自己躲在屋里哭了一天。后来他曾求我父亲把玉姬悄悄的救出来，可是当时的新主，并不是完全信任我父亲，朝廷上下都知道我们家与陈家是世交，父亲又如何能够出手呢？”林羽叹了一口气。

我看着他的脸，听着他波澜不惊的说着我们家的往事，我不知道怎样来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

林羽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好在她当时只有十三岁，还不到十五岁的接客年龄。那时她被收在京郊禁军的女闾，只学习一些侍奉客人的规矩。而在那两年，我大哥努力的学文练武，他希望在这两年内能有一个立功的机会，好得到皇上的赏赐，那样他就可以了向皇上求情，把玉姬要出来。果然一年半之后出现了一次机会，顺王叛乱。我父亲奉旨前去剿拿，而我大哥奋不顾身，屡立战功，只用了短短五个月的时间，就剿灭反贼，活捉了顺王。我大哥依仗功劳，又花了大量的钱财贿赂皇上身边的宠妃，这才得到允许，可以带玉姬回府做个侍妾。”

我越听越是惊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可看他脸色凝重，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可是为何事情会到了如此地步？我忍住内心的疑虑，听他继续说道：

“那一天我大哥兴冲冲的冒雨骑马跑去女闾，要告诉她这个消息。他心里想着，她那年虽然一口回绝了他，可是事过境迁，现在她已经沦为女妓，又无依无靠的，即使只是做大哥的侍妾，她也定会感恩戴德，何况我大哥一心对她，必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哪知道，我大哥的一腔热情，两年多的努力争取，却被她浇了一盆冷水。”

“她拒绝了，是吗？”

“是的！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为何会一口回绝我大哥。并且依然冷冷地对我大哥说，她宁愿一晚上侍奉十个士兵，也不愿意去当我大哥的正妻，更何况是个侍妾！”

我惨笑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知道。他们林家是我们陈家的仇人啊，我们全家即使都剩下女眷，也不能向他们林家摇尾乞怜！

“后来呢，又怎么样了？”

“因为她坚绝不跟我大哥离开，女闾的管事也十分为难，只好逐级上报。皇上得知后大怒，说他丢了朝廷亲贵的脸面，下旨斥责了我大哥。就这样，十几天后，她还是改名玉姬，开始接客。第一天，她便接了六人。而第二天夜里，那六个人便都悉数被我大哥杀了。当时还一度在军营里造成了恐慌，从那之后便再没有人敢去找她。又过了半年，我大哥又去见她，说并不嫌弃她，只要她愿意，依然愿意给她侍妾的名位。可她依然只是讥讽辱骂我大哥，我大哥一气之下，想要杀了她，却被林平死死地抱住，拖了回来。从此之后，有三五年的时间，我大哥一直在颓废放纵中度过。直到后来又在军营中遇到她，那时他已经是右骁卫将军，便使用了私权，把她调在自己的营中。可她依然对我大哥满是鄙视，于是我大哥便每天晚上安排十个士兵……后来她还意图给我大哥下毒，被我大哥发现了，虽然留下了她的性命，但却定下每个朔日都要接受鞭刑。”

他的故事讲完了，我听完却异常的伤感。与其这样屈辱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林风这么对她，肯定不是出自怜悯，也许看着她痛苦，才能给他带来满足快乐吧。

“你现在知道我大哥为什么娶你了吧？”他转过头，很深情的望着我的眼。可是他的这种神情，往日我也经常在林风的眼里看到。

“不知道！”我摇摇头，依然不能相信当初林风娶不是出自内心的喜爱。

“因为你的眼睛像她呀！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很是面熟，后来我想了好长时间，直到那一天，你在安然轩拨弄琵琶，我才忽的想起，你的眼睛几乎和玉姬一模一样，并且抱着琵琶弹奏的姿态也极为相似。”

他这一说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曾说过好像在哪里见过我，当时我心里还笑他痴傻，以为他为我的美色所迷惑，原来他竟说的是真的。

“将军……将军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是因为他心里还有她，所以不舍得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折磨玉姬，其实何尝不是折磨他自己！人人都说他不爱女色，其实我知道，他一直没有迈过玉姬这个坎！”

“那玉姬呢，她为何这么不知好歹，放着尊贵安逸的生活不过，非要去过那种低贱的，被人侮辱的日子？”我就不相信他们兄弟会揣摩不出玉姬的心思。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她所谓的家仇，也许她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大哥。在小时候，她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是高贵的不可侵犯的模样，直到现在，她身上依然有让人不敢凌辱的气质。可惜气质这东西，在男人的力气面前却没有丝毫的抵御性。虽然白天她是一副高贵的模样，可是一到晚上，她便是这军营中最低贱的女奴！”

“家仇？你们家和她们家不是世交吗？”我紧盯着他的双眼，我倒想听听，对于他父亲做的肮脏事情，他会如何解释。

“你们女人是不懂的，男人在世应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如若整日想着个人的私情，那还算什么男人？”

对他的话，我听得有些糊涂，于是追问了一句：“这和她的家仇和你们的世交有什么关系？”

林羽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所谓‘顺天立命’，当时的悯帝，年龄虽小，却已露了昏君的本质！而当时的宁王却雄才大略知人善任，对百姓而言，对陈国而言，选宁王才是大福是正途。当然，玉姬的父亲当时大权在握，如何能愿意放下他手中的权势，为大陈的子民着想！”

我一下被他哽的哑口无言，我从没有想过，卖主求荣的小人也可以把自己的卑劣行径，说的如此大意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