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自是万般不舍,千叮咛万嘱咐才悲悲切切送他们出了府门。
我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可半个时辰之后,仆人又把拉着孩子们的马车赶了回来。原来城门已关,若出门,需要禁军的手令。
我和夫人都心下惶急,一夜商讨不眠。
第二天天不亮,下人们就急急来报。说门口多了许多重兵把守。夫人出门询问,那些人只说“是奉上面的命令”,“凡是陈府中在册的人等,均不得出入。
如此捱到过年,正月初一,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府中凡不是陈氏血脉之人皆可尽散离去。一时之间,作鸟兽散。偌大一个相府,只剩夫人、我、四个孩子,还有几位不愿离去的老仆。相国仍然是杳无音讯。我们试了种种方法,想送两个小少爷出府,都徒劳无功。
正月十五那天,夫人忽然肚子大痛。原来这几日,夫人连日忧思,孩子竟要早产。幸亏夫人自己颇通医术,他安排指挥我为她接生。顷刻工夫,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婴就来到了世间。
“姐姐,是个女孩。你看这孩子的眼睛生得如此灵活,长大必是个聪明活泼的绝世美人。”
“美又有何用?现在陈府已大祸临头,这孩子如何能独善其身!”她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
我想着府中这几日的艰难萧索,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妹妹你别哭,你本不是我府中之人,名册上也没有你的名字,想来你定会有一线生机。这孩子甫一生下,便遭逢大难。可这府册中也没有她的名字,明日一早,你便想法带这孩子出府。若能给相爷留下一丝血脉,你便是我陈府的大恩人”。说罢,她爬起身来,低头叩拜。
我连忙搂起她来,哭道:“姐姐,你这是折杀我呀,你放心,我明天即使拼了性命,也要护这孩子安全出府。”
正月十六清晨,天降大雪。在府中,就能听到京城百姓欢呼雀跃之声。
孩子早已喂饱甜甜睡去。我把它裹起来,稳稳当当系在腰间,外面罩上一大斗篷,倒也瞧不出任何破绽。
我拜别夫人,流着泪互道珍重。我心下明白,现在我们生死难断,再见或许无期。
我蹒跚的走到府外,门外一队重兵,刀枪剑戟在雪下晃的耀眼。那带兵的首领,赫然便是中军的参将李重烨。他本是我的熟客,我心想暗道一声:“有救”。便嗲着声音向他喊道:“李将军,救我!”
他回头一看是我,便惊讶的瞪着大眼道:“这不是花满楼的头牌满云姑娘么?你如何竟来到陈府?”
我戚戚然哭道:“我本已从良,不想竟被人拐骗到相府,被那变态的陈敬之折磨侮辱了近一年。这几日府中好像有变故,看守我的人颇为松散,我才趁机逃了出来。”
他见我哭得悲切动情,又反复查看府册,发现并没有我的名字,便信以为真,打发一个小兵,送我回了花满楼。临了还不忘在我的屁股上狠狠扭了一把,吓得我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鸨母见我回了花满楼,自是满心欢喜,并不多问。
我把那女婴藏在屋中,细心喂养,因她生于上元节半夜,所以给她取名元夕。
后来我听闻,在我逃离府不久,夫人和孩子们便被逮捕下狱。我卖掉别苑,费尽心思打探营救,终是徒劳无功。
正月二十六日,相爷等陈府男丁一十二人被剥皮砍头,夫人和女孩们则被充为官妓!
我躲在楼上,抱着元夕哭得昏天黑地。想想夫人乃神仙一样的女子,如何能受得了这般的凌辱。更可怜那两个女孩,自此堕入人间地狱。
后来我多方打探才得知,陈府之所以遭此灭顶之灾,全因林震把密信直接给了宁王。宁王便先发制人,毒杀了皇上,又给相爷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铁证就是那封信!
我心里恨毒了林震,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可我一个青楼女妓,能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