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若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浮生百相一一掠过,如万千光华于寂静夜空蓦然绽放,她沐浴在神圣又令人晕眩的光里,分不清真实和幻境。
她伸出手,那绚丽的光彩静静落在她掌心,化作温柔的淡青色光晕开来,如烟消云散,冥冥之中,似乎有谁在云雾缭绕的山河碑旁,轻轻吟诵着一段失传的神秘歌谣。
似乎她走过了漫长的百世千转,又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生。
缓缓睁开双眸,帐顶柔和的夜明珠光落在她眼睛里,仿佛琉璃石上镀了一层晚霞的色彩。她的眼睛是漆黑而幽深的,平静时如古井无波,笑起来时又如稚子般天真无辜,黑暗的底色却总能清晰地映出万物的轮廓。
自己的脚还挂在秋珣的腿上,少年青丝散乱,暗红锦袍凌乱地铺开,面如冠玉,精雕细琢,清浅的呼吸声像是羽毛一样微微撩拨着她的心弦。
这样的场景却是熟悉的,似乎从前也曾经历过,虞若迟疑着伸出手,轻轻覆上他温热的眼皮。
她能感觉出的,他们之间的熟悉感,无论是他看向她的目光,还是他手握住她的自然。
虞若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收回脚,又下床,缓缓走到房门外。
春日的夜晚尚有几分清寒,皎洁的月光笼着满树的灼灼其华,从缝隙间参差落下几缕银白的青丝,她爬上树,坐在那横伸出的枝干上,背倚着树干,静静凝望着那轮月亮。
掬一捧月光在手,就像揽尽世间所有的温柔,小心翼翼捧在掌心。
她喜欢光,无论是皎洁的月光,还是明丽的日光,无论是强是弱,只要有光在,寂静又漫长的黑暗就没有恐惧,荒芜又空旷的原野就有了方向。
明熙,意为光。
至圣至明的光。
其实在虞国的传统里,这样的字一直是赐予皇子的,尤其是有望继承皇位的贤明皇子,他们是庄严而圣洁的光,照亮虞国千秋万代。
可父皇说,光不一定是炽热的、至高无上的,它也可以是温柔的、纯洁的,就像他的掌上明珠一般,天真烂漫,纯洁无瑕。
她并不是纯洁无瑕的,可是她在努力,在尽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公主,为父皇分忧,替百姓解难,她从不曾忘记她许下的誓言,永不像她曾经憎恨的人那样,堕入无边的阴暗地狱。
可身处漩涡,又怎能独善其身,她早已习惯了孤军奋战,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年却拉住了她的手,告诉她,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在这儿了,在那段她忘记的时光里,他们曾并肩作战。
那应该是一段,精彩又浪漫的时光。
她从不轻信于人,哪怕他们告诉她的真相与皇兄的如出一辙,她依旧派白燃在暗中调查,她相信白燃,这个少年眼睛里的火焰不会骗人,那是只为她燃烧的忠诚而热烈的火焰。
白燃告诉她,有另一队人也在调查,是秋珣。
他并没有避开白燃,甚至将自己调查到的消息也暗暗透露给白燃,他对她坦诚相待,毫无私心。
这样温柔的保护与坦诚的信任,就像漫天纷纷扬扬的细雪,无声间覆盖了整座与世隔绝的孤城,一切都变得纯白。
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他尊重她做的每一个决定。
虞若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契合的。
天色渐渐亮了,东方既白,熹蓝的晨曦缓缓洒向大地,夜幕里鲜艳的花儿却渐渐变得苍白。
褪去浓墨重彩,天地间清明起来。
虞若摘下手边那一支灿烂的桃花,抬头任阳光一点一点铺到她脸上,缓缓笑了起来。
真好啊,黎明。
黑暗就此过去。
作为皇室唯一未嫁的长公主,今年的春日宴又落到了虞若的头上,她苦着脸对着画像一遍遍认人,听安心讲那些与她们从前相处的细节。
珍妃与长公主在宫里出了事,说出去自然不好听,虞清诏压下了这一件事,要求一切如常,万不可透露出一丁点蛛丝马迹。
去他的如常。
虞若趴在桌上,恨恨地道。
她这段日子快疯了,筹备春日宴认人不说,还要跟着月且歌学医术与毒术,跟着白燃和秋云谒学武艺。
自从秋云谒伤了腿,很多事情就渐渐移到了秋珣头上,虞若看得出这是秋云谒有意为之。
秋珣已经是皇家定下的人,将权力移交给秋珣,也就意味着秋家将从此全心效忠于虞氏。
为了秋家的未来,也为了弟弟的前途与幸福,他甘愿作出妥协与牺牲。
秋云谒是个好哥哥。
就像虞清诏一样。
对于他来教自己武功,她原本是小心翼翼的,毕竟白燃说自己曾经苦追过他,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虞若也看得出,他并没有将过去放在心上,反而像一个大哥哥一般,一直宽容而温和地指导、照顾着她。
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问了,秋云谒愣了愣,然后笑着告诉她,早在月中谷之时,他们就已经尽释前嫌,从此如兄妹一般。
这自然是极好的,从内心来说,她是欣赏秋云谒这样的人的,少年成名却不骄不躁,纵横沙场却无嗜杀之气,反而温和淡然,谦逊有礼。笔下文学88glg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