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灭颓然倒地,喃喃道:“可我欠韩家的债……。”
“我会留唐轻书一命。”无念道。
反观沐璃那方。
唐轻书大发雷霆,咆哮道:“你居然把人都遣散了?你疯了!人都走了我拿什么对付唐乾,你知道他武功多高吗!”
相比之下沐璃要平静的多:“轻书,探子来报唐乾是孤身前来,你难得不明白吗?”
“明白?”唐轻书冷笑。
沐璃道:“唐乾与你的恩怨,他不想别人插手。”
唐轻书咬牙切齿道:“我只要报仇!”
沐璃觉得唐轻书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变得可悲。
沐家已成空宅,唐清妩病重卧床,老者又不见踪迹,偏偏这时唐乾又到了。
唐轻书无奈之下只得求了无念坐镇,才硬着头皮将人“请”进来。
唐乾一生饱经风霜,此次带了一把沉重的大刀,又长途跋涉而来,不免就更显苍老疲态。
沐璃却是暗自叹了口气。
唐乾不急不缓捻着佛珠,单那份临危不乱稳如泰山的气度,就不是唐轻书能够比拟的。
用沐璃引出无念,又用无念威胁唐清妩,再用唐清妩的安危逼唐乾离开保卫森严的唐门。
在唐乾看来这些不过是孩子的把戏,既幼稚又可耻:“我原以为你会堂堂正正和我比一场,没想到你却只懂得利用女人,算什么本事。”
“堂堂正正?”唐轻书闻言讽笑,气愤无比道:“唐乾,你勾结沐家,谋害亲弟,强占弟媳!竟敢跟我讲堂堂正正?”
此言一出,沐璃和沐武的脸色都有些难堪。
唐乾捻着佛珠,无波无澜道:“是你爹无能,怪不得我。”
唐轻书再忍不得这种羞辱:“好!我倒要堂堂正正和你比一场,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唐轻书连沐武都不如,又怎会是唐乾的对手!沐璃连忙给沐武使眼色,要沐武伺机而动。
“叶大夫以为如何?”唐乾出乎意料的,竟先询问无念的意见。
无念微微颔首。
唐乾沉吟片刻,又道:“那就请叶大夫做个公证。今日若是唐轻书胜了,我便由他处置,若是我胜了……。”
“任凭处置,绝无怨言!”唐轻书接口道。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去寻了个开阔地界。
唐门祖传刀法,唐轻书却觉刀法笨重迟钝,而另习他家剑术。
再看唐乾,行走江湖多年,实战经验丰富且内功深厚,一把百余斤的大刀耍得是呼呼作响,看似轻轻巧巧的一击往往力蕴千钧难以招架。
只见唐乾朝唐轻书面门一劈。
唐轻书不躲不闪抬剑格挡,却觉虎口一震,佩剑险些脱手,脚下更踉跄几步。
刺法本为刀之本,追魂索命不由人。扎法出招疾似电,杀人何必十步校斩似惊龙泛狂涛,步摧身入手远。扫似罡风卷惨云,凛冽霸气丧敌魂……
唐乾默念心法,愈战愈勇,却处处点到即止,只伤唐轻书皮肉。
唐轻书在唐乾手下应该走不过百眨
沐武于是看准时机一剑刺向唐乾后背。
唐乾感知背后杀气,便往左边闪去,躲过这一击后大喝一声:“无胆鼠辈!”
唐轻书得了喘息的空隙,两只眼睛死死寻着唐乾的破绽,却一无所获,急得发指眦裂,然后从袖中抖出一团青烟。
唐乾满身满脸都是血,下巴畏寒般打战,神志恍惚,步伐踉跄地踩着朝唐轻书走来。
唐轻书心中不由惧意萌动,赶紧运起十成功力护体。
“对我用毒?”感觉到体内真气涌动,唐乾笑带一丝轻蔑,咬牙切齿道:“无知儿,班门弄斧!”
唐乾的动作到底还是慢了,一个不察就受了沐武一剑,皮肉外翻,剧痛使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唐乾深知局势对自己不利,一跃到沐璃身旁挟持了她,低声道:“通通退后。”
原本袖手闲看的无念默默地离远了些,以防被波及。
令人惊讶的是,沐武停住了,唐轻书却依旧提着剑缓缓靠近。
沐璃心渐渐凉了。
唐乾刀虽笨重,刀锋却锋利得很,轻而易举便划开了沐璃细腻的肌肤。
唐乾武功高强,唐门戒备森严,能杀唐乾的机会可谓是微乎其微。
于是唐轻书举起了剑,近乎癫狂的笑着,对沐璃道:“阿璃,你莫要怪我。便是唐乾不杀你,你也终究会死在我的手上。”
转而又对唐乾道:“我原本还担心自己不忍下手,由你来也好。”
沐武,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突然发出野兽一般的怒吼:“唐轻书!”
“二子,你退下。”沐璃毫无惧色,只直勾勾的盯着唐轻书的伤处,颇为心疼:“轻书,自韩家出事以来,你再没一快活日子。我只盼卸了你心头的包袱,让你从此策马踏歌,快意江湖。”
唐乾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自个儿往刀剑上撞的女人,不禁有些动容。
沐武趁着唐乾犹豫这片刻,攻其百会。
唐乾一掌拍开沐璃,调动真气汇于刀刃,生生破开沐武玄铁长剑。
“家主快逃!”话音没落,沐武顿觉一阵穿胸剧痛,痛得眼前一黑,连退两步也没稳住身子,脚下一软半跪于地,最后一看胸口,只看到没入他体内的刀刃和往外流淌的鲜血。
“家……家主……”他艰难地喊了声,没顶的黑暗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沐武尽力地把眼睛睁大想从眼前的黑暗中看到点什么,但他什么也看不到,甚至连耳边的声音也渐渐的消失了,身子越来越冷、越来越困、越来越累……
沐璃红了眼眶,她爬过去,爬到沐武身边,喊声:“二子!”
沐武木然的跪着。
沐璃轻轻推了推他,叫声:“二、二子,喂!你起来……。”
沐武的死对沐璃来太突然,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沐武死。
她知道他是真心爱她的,他是唯一一个因为爱她而忠于她甚至愿意为她去死的人,是唯一一个明知道得不到她也会护她一辈子的人。
沐璃一直叫他二子或直接喊二愣子,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用得上他,不管对错,他都会帮她。
她不爱沐武,但沐武对她来是不一样的。
沐璃在沐武的身边,眼泪珠子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难以自抑地抽泣着:“二子,二愣子,你起来啊!你死了还有谁会全心全意爱我护我?”
她衣裙下摆渐渐开满了血红的花。
唐乾已无力抵抗,只颤颤巍巍地摸出怀中护着的佛珠,咧开嘴笑得极为难看:“让我见、见一见阿妩。”
唐轻书一言不发。
“我来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后事,虽然你没达到我的期望,但唐门还是交给你了。”唐乾咳出一口血,又道:“我不后悔。”
唐轻书依旧不发一言。
唐乾期期艾艾的乞求:“让我见、见一见阿妩。”
风吹叶落。
远处传来一句:“你还有何话?”
竟是面色苍白的唐清妩到了,双目犹似一泓清泉,只是布满了冷漠疏离。
唐乾略有些恍惚,又是怀念又是伤感,哑着声音乞怜道:“师妹,你能不能,再为我弹一曲琵琶?”
唐乾终是命丧唐轻书之手。
唐轻书到沐璃产后才知沐璃有孕,一时心中百般滋味夹杂。
沐璃走了。
怨只怨唐轻书愚孝,错过大好姻缘,让人唏嘘不已。
“哥哥,你后悔吗?”唐清妩问道。
唐轻书又成了那个青衫落落的少年,不急不缓的反问:“大仇得报,唐门和沐家都是我囊中之物,我为什么要后悔?”
唐清妩咳了咳,道:“你不爱沐璃吗?”
唐轻书牵出一个笑来,不以为意道:“不过是失了个女人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日后多娶几房妻妾便是。”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唐轻书隐瞒了唐清妩的身世,只道:“妹妹,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定是要取你性命的。”
“我会好好活着。”唐清妩回首。
无念就在桃花树下,衣袂飘飘,笑意清浅,对元生无奈道:“元生,你竟连一个病弱女子都拦不住。”
元生委委屈屈的反驳道:“阿念,就是女子才不好阻拦。”
唐清妩释然,最后对唐轻书道了一声珍重,然后飞快跑到桃花树下。
无念静静等着她开口。
唐清妩伸出手,道:“师父,我们回家吧。”
无念闻言,那一瞬的笑颜,恍若花开。
后来唐清妩再听他人谈及唐轻书,他风流成性妻妾成群,膝下却无子嗣,最后抑郁而终。
那已经是后来的事了。
唐乾番外
我负了师妹,整整三次。
唐、韩两家本是世交。
韩光磊为太医令,心知伴君如伴虎,怕一个闪失会惹来杀身之祸,于是就把妻儿留在蜀中托唐门照看。
韩舞便成了父亲的徒儿,我的师妹。
我、韩舞、以及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唐坤,也就有了青梅竹马的情谊。
师妹是个美人胚子,性格又温善,因不忍杀生而常年茹素,整个人都带着异常祥和的气息。
连父亲那般冷血的人都对师妹格外怜爱,我和弟弟就更是宝贝她了。
我是嫡子,父亲对我管教严格,我便少年老成,比同龄人沉稳许多。自幼丧母不受重视的弟弟则活得肆意,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演绎的淋漓尽致。
我和弟弟都喜欢师妹,以不同的方式引起师妹的注意。
师妹觉得弟弟本性不坏,可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不值得依靠。
沉稳的我显然要更得师妹欢心。
但师妹毕竟是独女,韩光磊执意要人入赘,我嫡子的身份就成了我与师妹之间的障碍。
后来韩光磊选中淋弟唐坤,我便开始有意无意躲着师妹。
那一日,师妹来寻我。
她像一片纤尘不染的雪花,穿着洁白的纱裙,一张脸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有些透明。
她要我带她走。
我双手紧紧的握成拳,狠下心肠告诉她:“师妹,我不能破坏弟弟的幸福。”
师妹愣了愣,神情慢慢黯然。
“你是不破坏弟弟幸福,还是舍不得门主之位?”
她问我,而我根本不敢看她。
我何尝不想放弃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只是我自幼便思虑良多,放不下肩上的责任,更不敢辜负父亲的期望。
不久后师妹成婚,然后定居京城,再没回过蜀郑
我心中时时刻刻牵挂她,迟迟不愿娶妻,更加按耐不住去见她的念头。
父亲知道我的心思,在临死之际,终是松口允我去见她一面。
我去了京城,才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唐坤那个喜新厌旧的混账竟敢日日流连烟花之地。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才好。
她心中对我仍有情谊,我又对她念念不忘,一时糊涂便与她行了那夫妻之事,事后却后悔不已。
师妹又央求我带她走。
可师妹不仅已为人妇,更是我名义上的弟妹。
我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狼狈的逃回蜀郑
之后过了八月有余,我收到韩家的信。信上韩光磊已启程返乡,而师妹快要临盆,要我派人前去接应。
我有预感,师妹怀的是我的孩子。
恰逢沐家找上门打听韩家走的线路,我一时恶上心头,便将韩光磊告知我的路线泄露,要沐家假装山贼替我解决唐坤。
那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大的混账事。
沐家心狠手辣,为了韩家至宝千年血参,竟做出灭门之事,而我竟成了沐家的帮凶。
幸阅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巫医救了师妹和孩子。
那个巫医虽是绝色佳人,神智却有些问题,对师妹的孩子有着莫名的执着,让我不得不防备。
师妹要我替她报仇,要我娶她为妻。
彼时我接任门主不久,根基不稳,虽气愤沐家毁约却也不敢与其硬来,更不敢在这时娶了自己的弟妹,怕坏了自己声誉。
我知道我负了她,只得费尽心思去找她失踪的长子。
后来轻书回到唐门,师妹又将我与她的骨肉交给那巫医,我才知道她彻彻底底恨上了我。
师妹的对,我就是个懦夫,可笑的是直到师妹去世我才认清楚,师妹在我心里要比这唐门都重要许多。
师妹死后,我便不再是我。
我等着轻书长大,等他长大后取我性命,等他完成师妹的遗愿。
我对不住师妹,也对不住清妩。
我有意要清妩远离这一切,没有告知她当年的恩怨,这样他日我死了,清妩也不会过多伤怀。
我知道师妹恨透了我,希望我与她死生不复相见。
日后到霖府,我便只远远看着她,再也不去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