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李叶感觉到深深的恶意，他只想干净利落地回答一切问题。

“说呀，让所有同学都听听你这个素来伶牙俐齿的人的不同凡响的高见。”周晴像是一只捉到了一只小动物并与其做游戏的母狮，她想从情感上好好玩弄李叶一番。

“希望在我说出最后一句话之前您别打断，”李叶觉得如果自己不做反击的话，周晴是不肯罢休的，因此他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全无顾忌地说，“第一，您所说的‘多读了几本书就很了不起’，我并不这样认为，您也教育您的子女多读书，我相信当您看到子女在用功读书的时候会很高兴，但高兴的原因也许并不是您认为子女们在读了那些书后会变得‘了不起’。第二，我并不是‘学着大人讲话’，我也不认为那样说话会显得自己很了不起，您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大人’，不知道您会不会觉得您说的每一句话都很‘了不起’。第三，我完全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乖学生，就像刚才您命令我站起来，我就站起来，您问我问题，我就如实回答，如果您已经对我完全丧失了信任，您可以用耳朵来倾听我内心赤诚的声音。”李叶把外套拉链拉开，双手抓住衣领向外扯，将胸膛裸露了出来。在做这个动作时，他嘴上并没闲着：“我与您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不会无中生有。”

“混蛋，滚出去——”周晴完全被激怒了，她一把拽住李叶的衣领，将他从座位上拉出来，朝教室门外拽去。刚出教室门，李叶又被周晴反手抓住后勃颈衣领，他被连推带拽地朝学校教导处走去。

“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李叶在中途一棵大树下站住，他只用了八分力气，周晴已经完全拽不动了。

“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让我不好过的。”周晴松开双手，把双手叉在腰间，她大口喘着粗气，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体力不支的缘故。

“这完全就是一件小事，”李叶说，“我在课堂上只是因为走神而已，如果您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那么学校领导会质疑您处理事情的能力，并多多少少认为您有些小肚鸡肠；您当然是一个优秀的、合格的、令全体学生尊敬的老师，这毫无疑问，可是这些优秀的品质在同行们流言蜚语和栽赃陷害面前根本扛不住。我妈是一个极其不讲理的人，她觉得我在家里是个好孩子，在亲戚眼中是好孩子，那么在学校里更理所应当是一个好孩子，当她知道我因为和老师发生矛盾而面临各种的惩罚和危险，谁都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可怕的举动——她会拉横幅？手拿扩音喇叭大声嚷嚷？我都不敢再多想下去了——听父亲说，我们村有一个人在县教育局工作，他俩从小就是好朋友，刚来上高中的时候，父亲带着我去他家吃饭，他对我客气极了，我看到他桌子上放满了各个学校和教师们的详细资料……”

“你真不知道我全是为了你好？”周晴打断了李叶的话反问道，她的话里透露出语重心长的关切的味道，“我为什么对你大发雷霆？我吃饱撑着了？我还不是想让你在学习上取得更全面的提升？想让你考上好的大学，找到顺心如意的高薪工作，成为人中龙凤？无论如何我都是看好你的，你能以一个新生的身份在校报上斩获一席之地，这是咱们整个班级的光荣；你文笔细腻富有哲理，而你仅仅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呀，我对你的未来寄予的希望甚至比你自己所期望的都要高，而你还有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岁月的磨砺和广阔的阅历会带领你走向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在周晴的夸奖中，李叶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了，他很享受这些溢美之词对他精神的别样洗礼，他清楚刚才胡编乱造一通只是为了说出周晴能听得懂的语言，好赶紧摆脱麻烦，他也很轻清楚她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李叶觉得面前的周老师好像是踩到了捕狼器后受困的可怜猎物，让他觉得可笑的是这只猎物竟然开口不断求饶。

“还不赶紧回教室上课去！”李叶听到周晴猛地说出一句带着略显嗔怪语气的话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您还是罚我今晚不能回教室吧。”李叶说，“我刚才被年少无知冲昏了头脑，对您说出了大不敬的轻佻话，我必须接受惩罚，哪怕是罚站也好。”

“那你就在这站着吧。”周晴也觉得如果这样就让他轻轻松松的回教室，恐怕会有损自己的威严，于是就认可了李叶的提议，并觉得这个可塑之才对人情世故已经有了相当深入的了解。

事实上，李叶已无心再去上课，整个下午他都觉得教室中的空气异常闷热，令他呼吸都有些困难。等周晴一走，他就踱步向操场走去，找到一块柔软的草坪上躺下，然后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长长地哈欠，闭上眼睛静思冥想：“我的灵魂，你在哪？你究竟只是存在于精神层面还是以物质形式存在呢？我追忆往昔，昨天在食堂吃饭，和朋友交谈，跑步，做操，看书……我是以第一人视角做这些事，可是一旦回忆起来，立刻就变成上帝视角或者旁观者的视角，我在看着我吃饭，交谈，跑步，做操，看书……在回忆的世界里看我的人是谁？”想到这里，他身体猛地一激灵，睁开眼睛。只见漆黑的天幕上璀璨繁星熠熠生辉，银河像一条巨龙横亘在群星之中，这些星星毫无秩序和美感，甚至有些单调乏味，但却吸引着无数人不止一次抬头仰望星空，希望从那散发着凄冷白光的星球中探寻出神仙昭示的奥义。“星星上面有什么，”李叶心里想，“有金子、钻石和翡翠吗？还是也有沼泽、湖泊、大海、山川——上面的人也在看我吗？如果是，他们心里想的恐怕跟我现在想的是一样的——那可太有趣了，他们究竟长什么样呢？肯定也有灵巧的手指，那才能制作出精美的手工品，如果没有最初的手工品，一定不会迎来工业革命，生产出众多高科技工业产品；他们还不能太小，否则一场暴雨，一股飓风就能让他们的文明毁于一旦；他们也不能太大，否则消耗的热量过多，一天天只想着找吃的了。如果引力太小，大气也就会很稀薄，宇宙射线轻易穿透到地面上，那样几乎寸草不生了，如果侥幸逃过宇宙射线的致命攻击，顽强地活了下来，那么由于引力太小，于是骨头就失去了作用，人怎么能失去骨头呢？骨头可是人最宝贵的东西啊；如果引力太大，动物行动困难，趴在地上才是最好的选择，那么就只能个个都像蜈蚣一样全身都是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