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帘,淡淡道,“殿下...其实...你不必如此...”
“怎么,嫌三千两太少?”
安歌连连摆手,“不...不...怎么可能,我这接手银号才一炷香的时间,就得了这么个大主顾,我感激都来不及!”
她唤薛掌柜来备下账本,记了账,又让海棠去前厅清点了现银,俨然一副当家模样。
薛管事见容郡主走了,又有贵人助阵,也乖顺了许多,不再说些挑刺绕弯子的话,只下去盘点今日的收账情况。
夜幕渐临,空中竟又细细碎碎飘下零星小雪。
隔着窗纱,他望着窗外的飘雪,柔和的目光中又带着淡淡的愁绪。
他喃喃道,“寒夜冬雪,倒是个饮酒的好时机。”
安歌望着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笑了笑道,“说来也巧,今日那薛管事为了拖延我交接的事宜,特意请了留仙阁的厨子们来。若是殿下不嫌弃,就着些小菜浅酌几杯?”
见着她的邀请,他有些意外之喜的感觉。
银号不比留仙阁和皇宫,平日里只备了些掌事们常喝的黄酒。
温过的黄酒,散着些香醇的酒气,伴着红泥小火炉,别有一番趣味。
海棠给他们二人一人倒了一杯酒,尔后静静在旁边候着。
她见着公子霄唇边淡淡的笑意,感到有些欣慰。
从江陵府回来,他好久都没有笑过了。
“今日这一杯,敬你做宝丰银号的主人。”
他端起一杯黄酒,先干为敬。
安歌举起酒杯,低眉小声道,“殿下...我赢走了宝丰银号...你...你不生气吗?那...那可是...”
“那可是尹家的祖业?”
公子霄抬眼,接了她说到一半又不太敢说完的话。
“嗯。”安歌点了点头。
公子霄又兀自喝了两杯酒,有些话,酒意上来,才敢说。
“为何人人都问我尹家的事?可我到底,是姓魏!”
说罢他又拿起了酒壶,安歌轻轻将手压在杯面上,不让他再倒酒。
“殿下...酒入愁肠愁更愁,您还是少喝点吧。”
他温润的面庞借着酒气泛起些许红光,眼神中的愁绪,以酒为借口,肆意蔓延。
如此这般,倒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仿佛是个哀伤的囚鸟。
他轻笑了两声,“人人都以为我贵为太子,担国之大任,高高在上,群臣倚仗。其实啊,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倒像是那皮影戏中的皮影,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宿命。”
火光映着他白净的面庞,安歌看到了他那双幽亮的眼睛,低垂着眼帘,与江陵府的他想比,仿佛换了个人。
这世上,郁郁不得志的人,又岂止是他一人?
连城的李芮,小尤,甚至是暗地里筹谋三年的叶哥哥,谁不是多年的隐忍?
她也饮下一杯黄酒,“殿下,你可别这么说。人生在世,谁不受制于人?诚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若是您贵为一国太子,日后要掌管天下百姓的福祉,都说不能决定自己的命数。那您要置天下百姓于何处?”
他登时觉得有些可笑,天下苍生,他已无心去想。
那个位置,那个他筹谋多年的位置,还是他的吗?
这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