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帝此刻问这个问题，不是让公子霄下不来台么。

永乐帝必定是想让他说实话的，可这实话说了，他便是与尹家，太子为敌。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夏征元俯首跪地道，“贪墨的官银，确实只从刘澄那里寻回了五万两。还缺三十万两官银，悬镜司在向刘澄查证。”

永乐帝垂眸思索了片刻，又转向公子霄缓缓问道，“那刘澄可在悬镜司招出什么没有？他背后可还有人？”

这话像一块石头压在公子霄的心坎上，难道永乐帝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了多少？

他此刻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单纯地查了江陵一案，刘澄疯了，官银没找到，也不是他的罪过，他也不必受现在这样良心的煎熬。

这种做贼心虚的感觉，难受极了。

久未开口的尹珅，放下酒杯，斜眼看了看公子霄，开口道，“陛下，臣刚得到悬镜司的消息，说那刘澄经不住拷打，已经死了。”

刘澄死了，孙建利死了，好一个死无对证。

永乐帝沉默了半刻，他看着公子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看得他心虚，看得他想说些什么。

可他背后还有另一双眼睛，盯着他发寒。

之前的觥筹交错，言谈赞赏，都随着永乐帝的沉默而消逝了，雍和殿内鸦雀无声。

永乐帝收回了目光，尝了一口尹皇后递过来的酒，笑道，“今年的桑落酒倒是不错，入口绵甜，回味悠远。”

君心似海，那意味深长的轻笑瞬时间变成了一脸愠色。

“但你们可知，这一壶桑落酒要多少高粱才能酿成？三十万两白银能换多少高粱的收成？这些收成要养活多少日夜劳作的百姓？”

裴文站在殿中央，吓得两腿发软，扑通跪地，酒斛摔在地上。在座众臣个个俯身跪地，不敢再多言一句。

公子霄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号称庆功宴的宴席上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这一声责问，分明就是在责难他，丢了官银，还敢来要监国权。

他对永乐帝拱手作揖，声音不紧不慢道，“父皇，是儿臣失职，没能拿回另外三十万两官银，无颜行监国之权。”

安歌也停下了一切吃食，低头静默。

此时想到夏征元说的，伴君如伴虎，果真如此。

监国摄政，是他公子霄自己无颜担当，亲口承认，不是他说不给的。

姜，还是老的辣。

听了公子霄此话，永乐帝又漫不经心地提点道，“均儿，此行南下你也历练了不少，便再帮你二哥查查那三十万两官银的下落。”

安歌偷偷瞄了一眼魏灵均，他依旧是那副冰山面孔，既没有被永乐帝的震怒威吓，也没有为他的安排感到惊诧。

他只点了点头，“官银既是在儿臣的封地丢失，追回官银，乃儿臣分内之职。”

永乐帝微微笑了笑，又道，“各位大人起身吧。今日还是庆功宴，不是问罪宴。”

夏征元站起身来，膝盖感到有些僵麻，两腿微颤。安歌见状，起身行了个简礼便去搀他回座。

尹皇后听了公子霄的话，花容失色，怔了半晌，素手轻轻颤抖，那醇香的桑落酒，都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