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接她话,扯过竹椅上她昨晚脱下后胡乱搭着的外套,反手一扔,正好盖住她的脑袋,“赶紧起来,今天还要去七峡镇。”
天蒙蒙亮,跳窗进来的时候瞧见她,墨色的青丝披散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前,两只藕臂露在外面。她眯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脸颊粉扑扑的,梨涡浅浅,打起哈欠,像个慵懒的小猫。
他感到喉咙有些干燥,不敢再看她,转过身去。
安歌三下五除二地把那男子罩衫往身上一套,扎起发髻,“所以,你昨日睡哪儿了?”
“树上。”他淡淡答道。小时候练轻功,总在树上跳来跳去,跳累了便找一支喜欢的树干小憩片刻,睡在树上是家常便饭的事。
安歌心中遐想了一会儿,睡在树上是怎么个情形,却只能想象出动物世界里树懒抱着树干的样子,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二人辞别老翁,偷偷在房内的枕下留了些碎银报答他的恩情。
七峡镇坐落于伏龙山腰,雁回江从伏龙山与神女峰中间的峡谷奔流而下。从伏龙山上望过去,雪浪云涛,江水滚滚,飞瀑声响如春雷。
沿着几百级石子堆砌的台阶往伏龙山上走,便能通向七峡镇堤坝的旧址,石阶的尽头,一块字迹斑驳的破损石碑上雕刻着“怒雪堰”三个字。
魏灵均在石碑前蹲下身,用剑鞘拨开石碑底的杂草,露出“天保年建”的字样,掐指算算,约莫是他外祖父被封为镇北大将军那年,正是四十年前。
怒雪堰是泥堰,经过多年雁回江水的洗礼,泥巴制成的堰体已经被侵蚀了大半,原本五米宽的堰顶也只剩两米。安歌跪在地上,拿块石头刨了些堰体土块出来,泥土的色泽与他们在上云镇看到的极其相似。
“王爷,您看那儿。”她扯着嗓子喊道,江水如雷在脚底奔腾而下,根本听不清声音。
魏灵均虽没听清她的声音,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江堤的另一端出现了多个凹陷的坑地。回想起老翁说的动土,大概就是这个位置了。从坑地的大小痕迹推算出来的动土量,也与傅守源所估计的堤坝用量类似。
沿着堰顶往土坑走,路越来越狭窄,安歌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往坑地走去,还想再取些样本给傅守源带回去。
走了几步,她忽地感觉到右脚踏空,脚下的山体轰地一声与堰体裂开,往下滑坡了半米,吓得她脸色苍白,左脚不敢再迈一步,右脚还悬在空中,
“别动。”魏灵均大喝,飞身跳到她左脚边上,一手抱住她的腰,跃出三米远,落在伏龙山上。两人刚落地,方才松动的堰体就彻底断裂,尘土四溅,掉落进怒吼的飞瀑之中。
“此地不宜久留。”
夕阳时分,天际渐渐被落日染成桃花般的颜色,江水也泛着粼粼波光,二人没有停歇,终于回到上云镇附近。
赶了一天的路,安歌只觉得口干舌燥,伸手摸摸腰间的行军壶,却是轻飘飘的。她远远望见一条蜿蜒的河流自东向西顺流而下,登时眼睛一亮,向河水小跑过去。安歌掬起一捧清水到嘴边,却见手心的倒影之中有两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