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想:如果眼前这个老人不是任瀛的话,他又是谁呢?一模一样的脸、口气、那双稍微有些浑浊的眼睛也是和她记得一模一样。
她不怀疑自己遇到的这个人是他没有错,因为仔细去问他那几年和小时候的细节,他却有些回答的十分模糊,虽然能看出来不是在撒谎或是逃避,只是他回答的听起来就似乎在他脑子里有了一个别人给好的答案,让他自己也不再去怀疑自己曾经的经历。
这个答案就是:你自己也忘了。
所以任瀛确实到了,但是却不是她的那一个。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她想要诉说的、询问的那个人竟然已经将她忘得彻底,虽然她知道她现在应该去寻找的答案是他为什么会忘记,但是她毕竟也只是一个都留在鬼城的魂魄,连岐花都不能让他想起来的东西,她又会有什么办法?
她看眼前的老人也看着她,好像也有些疑惑自己的怪异表现,心中原本就破烂不堪的地方好像全部坍塌了。
她止不住地回想她经历的过的一切,她这几十年中已经在脑海中回忆过几万遍了,她记得每一个人和她说的话,知道眼前的老人喜欢的西服颜色和领带颜色,她也记得那个小姑娘最喜欢的食物,但是他们现在却都把她忘记了。
她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被遗留在这儿,是她自己不愿意离开,她的人生中只有这三年多的记忆,可如果连一个记忆的寄托的位置都没有,她怎么会愿意就这样撒手呢。她在这个她非常不喜欢的鬼城中呆呆滞滞、浑浑噩噩并不是因为她不能,而是她发现她不需要和外面那些匆匆忙忙的亡魂一样去寻找自己的命门就可以留在这个地方,这个像原地一样的地方等她的故人来寻她。
遇到了一个,两个,都不过是又将她自己一个人扔回原地。
她看着眼前这杯突然变得赤红的酒知道,如果自己此刻饮下这杯酒,或许就能和其他人一样了,潇洒地和此生说再见了。
她不期待来生,她期待的是彻底的忘记,彻底的空白。
她的唇慢慢地凑近了手中的满满的一杯果酒,她突然发现自己闻到了一些特别的味道,是她从来到鬼城以来从来没有体验到过的——嗅觉。她突然有些贪恋这杯液体的香气,她将酒液含在嘴里,一缕一缕地吞咽下肚,眼前的老人也再给他自己倒酒,寒光想要按下他的手,她有些不希望她与他投胎的时间相近——那些妖怪说了,如果同时投胎的人,估计这辈子也逃不过有牵绊的。
可是她的手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或者说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和脚了,那并不是那种麻木刺痛的感觉,而是一种轻飘飘、空荡荡的失重感,在她的视野中,她明明在往地下倒去,可是她却感觉到自己在往上升,灵魂似乎都要冲出穹顶一般。
她看见了很多奇怪的色块,黑色、白色、红色……,她也听见了很多零零散散的词,听得出来是焦离的声音,姐姐,酒,等我……
可是她来不及分辨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只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笼罩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