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他们三代人都是极随和的人,街上邻户也都不是爱惹事、挑拨的人,常常都是以兄姐相称,不过人多的地方自然还是会有是非的,就像街对面有一家酥饼店叫做徐记,也算是个老字号,开了也有十几年了,其中有道靖光酥饼是他们自创的,有不少客人会在他们这里买了酥饼,然后到珲春堂看戏喝茶。但最近他们的这个酥饼的销量却突然一跌再跌,问了几个面生的人才知道是对面珲春新出的茶点价格降了不少,比自己的酥饼还要便宜,而且味道也极佳。客人们大冷天地,就都嫌在这里排队实在太耽误工夫了,就都没再在这里买饼了。
徐记的生意差了一个多月,冬天都到了,珲春堂的酥饼才卖完,两家的生意才有恢复到原本的样子,不过那个时候寒光已经不在珲春堂了,后话也就暂且不表。
寒光今天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她以前常去的坎西村的一个老人打来的,他们家的一些瓜果今年的收成挺不错的,分给老邻居、老伙计之后还剩不少,就让她有空去取,别家的还有些玉米什么的也一直在催她一块带走。他们还让她带些珲春堂的茶叶过去,都指明了要哪一种。
那些老人们现在腿脚也不太方便,以前腿脚还灵活轻快的时候常来珲春堂看戏,但是年纪大了别说坐那么远的车了,连走出家门都要费上半天的劲。
可是人,尤其是老人对茶叶的喜好仿佛从第一次喝那种茶,就是已经决定好了的,往后再是名贵,却不合他们的心意的茶叶也比不上那些不过一百多一斤的散称茶叶,不少人为了那一口春茶,宁愿放下手中所有的生意,也是要赶到茶园去亲自杀青、炒制的。
当然了,坎西村的爷爷奶奶们倒没有这么嗜茶如命,他们有的喜欢李叔这儿找茶庄订的自家人用的茶叶,有的喜欢他们店里卖的最贵的大红袍,总之寒光先前已经一一记下,打算今天就送过去。
寒光提着一个木盒,是珲春堂专门用来装茶叶的,盒子通身暗紫红色,做工虽不精细,但盖子上的圆雕也算得上是有那份古香古色的味道的,天气慢慢地变得有些冷了,寒光下了公交车,拢了拢外套,渐渐地往自己已经很久没来的坎西村祠堂走去。
毕厌跟着前面的女子,她沿着路边的人行道步子跨得很大,但她好像不怎么喜欢走路似的,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他已经跟踪她很久了,从五天前看见她开始,就一直跟着她了。
这女子的行踪枯燥且十分固定——家、茶馆两点一线,基本不会出门,即使出门了很多时候也都和任瀛在一起,要不就是带着狗出门散步。今天任瀛出门了,狗也被她送走,也难得见到她自己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偏远的小村子,便紧紧地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她,也来到了坎西村。
他本来只是跟着任瀛来到了他的住处而已,知道他住在哪儿后,本来想着就回去孙昊家的,正要转身却突然在树上恍惚看见那个女子的半个侧脸。只这一瞧,就总觉得那个女子他好像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那副面孔很像他当年认识的那位。
他曾经在很近的地方听见过任瀛和她聊天,字里行间能听出来她也能看见鬼魂,还有偶然造访的那对龙凤胎。
他跟在任家人身边一千多年了,也只出了任瀛这么一个有“三通眼”的人——那通人、鬼、神三界的异眼。而现在却一下子又出现了三个,且都和这个女子有着密切的联系,他觉得情况一定不是他们自己以为地那么简单和轻巧。所以他就一直躲在阴暗的角落,没教她发现自己的踪迹,想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那位。
寒光时隔很久才又来这里,坎西村的老头老太太们见她来了,都热情地放下手里的棋子,邀她来一起坐下喝茶,给她看自己家里种出来的好东西。
寒光喝的这杯茶是普通的绿茶,街边随处可见的几十块钱一斤的,其香味自然是比不上珲春堂专门去收的上等绿茶,茶汤也不算清澈,但是这个茶壶已经泡了很多年了,喝起来好像有些特别的陈年香气。
她抿着茶,听他们聊天,上次告诉寒光杨阿太的医院在哪儿的一个大爷突然回头,说那个杨阿太的骨灰沾了她丈夫的光,埋在了不远的村墓里,那可是个好位置,风水是这块地方最好的,听说供在那里能保佑后代子子孙孙都平安发达呢,周围的人便开始搭腔。
李寒光却不说话,看着那就站在自己身边的杨阿太,轻笑不语,无甚波澜地看这早就僵了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