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光应声,鼻子有些嗡嗡地。
她不熟悉死亡,从灵魂深处就不熟悉这个“东西”。
她能看见魂魄,那么所有劳苦大众的死亡对她来说就是把沉重的肉体换成了飘逸的魂魄,或者只是把上一段生命剪断,然后重新续上另一端完全不同的。虽然有些不怎么洒脱,但好歹不是死了或者消失了,只是变化、或者说延续了而已。
她不厌恶死亡,也不害怕死亡;她只是不懂、也不愿意去懂死亡而已。
她记得上一次来就看见杨阿太的灵魂有些浮动了,今天杨阿太能看见霖铃说明她是真的快要中断这一段生命了。
她想杨阿太那一百一十八年的生命应该是经历了很多的,出生、初潮、成人、结婚、生子……这一切最后都只会化成岐花的养分,变成那馥郁的香气,从地狱再出来,她便又成了另一个婴孩。
如此才称作“轮回”的,不是么。
寒光胡思乱想着,回到了珲春堂,今天的西苑在演《丑娘》的最后一段。
丑娘和花郎已经成亲了,却一直没有孩子。他们在野地里捡到了一个野孩子,啼哭声十分响亮,所以才能被丑娘发现,他们把他带了回家,悉心抚育。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台下的观众有些意犹未尽,他们有些不满这样的结局。
有的觉得花郎应该纳个妾,有的觉得丑娘应该去找个大夫,还有的觉得他们应该生离死别,这部戏才能生华,才能更具有戏剧性。
寒光听不远处的那一桌子人吵吵闹闹的,有些头疼。
寒光好像看见那之中有个熟悉的面孔——那个吹牛见识过靖光神庙的岩洞,却被底下的人拆穿了的“快嘴儿”老金。
老金常来这里听评书、赏戏,他的口条很顺溜,有的时候他也会自己上台,讲讲不入流的段子或是当地一些奇风异俗,因为他的语速比旁人稍快,还有就是他藏不住话,所以众人赠名“快嘴儿”。
见寒光打量他,他便巴巴的凑了上来。
“哟,寒光姐,今儿休息啊?”老金上来就有些扯皮,见寒光冷冷的扫他一眼,便觉得仿佛冷刀子进了嘴。
寒光问他,“知道什么关于靖光神庙的传说吗?”
老金娓娓道来。
靖光神庙从这里有人常住就在了。原本和别的庙一样只是个小胚土屋,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常有人说这庙十分灵验,于是回来还愿、捐香火的信众越来越多,庙也就越修越大。
再后来,来的人似乎是有些太多了,慢慢地就有了开头的那个怪谈,人们虽是不敢在此居住,但来祈愿的人仍是只多不少。
这说来也奇怪,本想到这里住的人要不是忽然传来了好消息,有了更好的选择,不到一天就喜气地搬出去了;要不就是刚来看地方,就被那漫天飞舞的鸽子乌鸦降下的粪给吓退,总之后来鲜少有人尝试在这里入住。有的人以讹传讹地说这里是靖光神庇佑之地,凡人是不能受住这里的神威的。不过老金觉得靖光神就是嫌这儿的人吵闹,碍着他们神仙修行了。
不过到了近代,战祸天灾日益深重,人们都忙着讨生计,上香的就少了,神庙本身也在一次地震中彻底坍塌。
很久之后战局稳定了,当官的开始建设这些废墟时,有老人们再想起靖光神庙,打算来修葺修葺,他们看里头除了些危墙、香灰、砖石便什么都不剩下了,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上面派来的遗址考察工程师把那废墟围护了起来,立了个禁止入内的牌子,就再没人过问了。
不过取了靖光之名的庙街倒是灯火通明。
李寒光听得心不在焉,见老金故弄玄虚的说完,问他有没有听说里面有什么女人的画像。
老金摸着下巴,翻着白眼回忆了下,瘪着嘴摇了摇头,表示从来没有听说。只知道里面的那尊精雕细琢、用料上乘的陶瓷神像倒是出名,那神像虽看不出样子、性别,不过倒真是有灵气,只不过庙塌了后也不知所踪了。
老金见寒光听了也没有什么反应,而那戏台子上下一场戏的锣声已经响起,他也就转过去看那咿呀吟唱的女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