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安和萧越的大军一起进城,留在江陵城的众人审时度势,立即前拥后拥的去迎接。
楚正因病休养两个多月,儿子也已失踪一年多。在楚南安踏入楚府大门的时候,楚正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怒斥道,“你为什么造反!”
为什么造反?
楚南安伸出大拇指,轻轻地抹掉嘴角流下来的鲜血,看了会儿,冷笑了声,“我不造反,像你一样装病吗?”
楚正气的直打哆嗦,半晌,他闭眼一脸颓然,“我管不住你了,管不住你了……楚氏命运,现在,终于由你操控了。”
他咬着牙往前走,没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往前走,只知道他一步一步高升,一步步让楚氏跻身新贵。
他只有往前走,往上走,才能知道阿宁消息啊。
所有好的不好的消息,他都要知道。
从遥远的北朝传来消息,阿宁再嫁,又传来消息,她的儿子被诛杀,又传来消息,她被没入平凉王府,成了平凉王侧妃。
之后好多年,他再没收到北朝消息。
直到北朝来信平凉公主和亲。
平凉公主是她的女儿,她只有这样一个女儿傍身。平凉王有十几个女儿,为什么偏偏是阿宁的孩子?她已经承受太多分离,上为什么还要让她承受。
上太不公平。
她的痛苦他不能替她承受,她的悲欢他只能从零星的只字片语反复琢磨。
让他惊讶的是,即使过去这样多年,他听到她的消息依然会有波动。
许多年前在通化寺,她的眼泪深深的砸在他的心里,她的话烙在他的心上,他还记着她带着哭腔,世上哪有能抛七情六欲的灵丹妙药?若有,那也只能是时间。
可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他仍觉得痛苦?
倘若阿宁在他面前,她定要,那是因为时间不够久。
她却不知道,有些痛苦连时间也无法治愈。
他望穿秋水,望眼欲穿,可是隔着一重重山,又是一重重山。
许多年前,他甚至想孤注一掷,一咬牙一狠心去北朝算了。新朝建立,总会重新站队,谁又会在乎一个的他的去向?
他去北朝,总能找见她,总能陪在她身边。可是他怕到了她身边,看她在泥沼里痛苦,他若无能为力,岂不是更痛恨自己。
许多年后,终于站在大殿上,终于也能决定别饶去留,他有些恍惚。许多年前,在这里,阿宁的命运也是这样被决定的吗。
他不认识江夏郡主,可也忍不住悲悯她。听她和太子情投意合,那又能怎样。太子频频触怒圣意,江夏王更是坐地自大,谁都保不住江夏郡主。
太子想螳臂当车,只会被反噬。
当圣上问他江夏郡主去和亲怎么样的时候,楚南安拱手认真的道,“江夏郡主十分合适。”
他同情江夏郡主,却不会为她话。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自己不努力,不拼命,只有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份儿。
世界上那样多的不平事,伤心事,他不是圣人,做不到普度众生。
众生要么自救,要么忍受。
就像他当年一样。
耳边嘈嘈杂杂,他忍不住失神,阿宁的女儿生的如何模样?是不是很像她?阿宁是很好看的,尤其是两道弯弯的眉毛,不浓不淡,弯度适宜,让她一张脸显得格外灵气。他从前想等成亲之后,他一定要亲自为她画眉,等她梳妆时候,他可以看会儿书,为她倒杯茶,可以为她整理下衣衫。
这满怀柔情蜜意,满心温存体贴,除了阿宁,他竟不知道该给谁了。
昭宁殿下已经有喜,再过数月就能产下楚府的新一代血脉,不管是男是女,他都要为这个孩子取个宁字。
他希望这孩子一生安宁,也希望她在远方安宁。
这个下总会盛世太平,总会四海安宁,可是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要她余生安宁就好了。
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
此刻,他竟有些急切的期待那平凉公主早些到京城了。
在通化寺分别的那,他将腰畔的芙蓉玉璧拆开,亲手挽好红线系在她身上。传这双壁一体,若一半出事,另一半也会无因自碎。
他既盼望着传是真的,又盼望这传是假的。倘若是真的,玉璧碎了,他岂不是魂碎神伤,倘若是假的,他又怎么能确切的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只愿这个世界上,可能发生的,永远都不会发生。
世间本无大事,全是庸人自扰。他即是庸人,又是杞人,日日要摩挲玉璧几遍,生怕它出现一丝裂痕。
他已经是礼部部长,和北朝对外交流的信息,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救不了她,就像他救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