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姚贾却不认可这一举措,他道:“陛下,但若如此,有法不责众之嫌,此举,为坏法之道,臣以为,不可取。”
“寡人以为。”秦胡亥斟酌道:“律令皆有人所制,亦用于人之身,今山东之地尚未太平,寡人恐大兴狱而乱其军。”
“陛下。”姚贾反驳道:“若如此,始为律所败坏也,有罪而不罚,可一既可二,长期以往,律法如同虚设,人触律而不惧法,皆寻因脱罪,国之不国。”
姚贾说的没错,但秦胡亥却有别的想法。
从政治角度考虑从而忽视法律,这事在后世儒家治国中屡见不鲜,就像孔丘所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德治与法治从本质上来说都属于人治的大范畴中,只不过法治是众人之治,德治则是精英之治,毕竟法有标准,德无标准。
管仲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换而言之,在没有强大的生产力保证的前提下,根本谈不上紧靠自身的素质修养就能使天下太平,二十一世纪尚且做不到犯法而主动自首,更何况公元前的大秦呢?
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就算文化人有知识,广大人民根本没什么道德可言,所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基础就是大家一样穷,偷东西反而浪费体力,所以老耽才说:“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这样天下就可以安定了。
宗周以礼法约束,为政以德,结果是众叛亲离,困死于洛阳。
而大秦则是任法而治,法立如山,法贵时效,法外无恩,结果二世而亡,还背了几千年的暴秦骂名。
法与德就是一对孪生兄弟,却又相互排斥,相爱相杀。
法律是冰冷的,仁德是温暖的,这话对也不对。
人类有文明已经几千年之久,秦胡亥还没见过那个民族国家仅靠着德政就可以治理的,甚至于德主刑辅都会让社会陷入一种畸形的状态。
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理杀人,人死于法,犹有怜之者;死于理,其谁怜之!
毕竟道德这玩意儿也没个标准,且并不靠谱,指望人人都能通过教化成为圣贤,还不如让猴子就重新进化呢。
但光有法也不成,人们总希望残酷的事实外能包裹一层温暖的外套,让一切不要看起来那么地冷冰冰。
行刑之前若是能有个临终关怀总是好的,起码有一些幻想的存留,这也是后来王朝不断引进外来宗教的原因。
秦胡亥所想,目下最适合用的制度既是如汉宣帝所说的那样:“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披着儒家的外衣而实施法家的政策,不得不说这份欺骗能力足以愚弄广大吃瓜群众。
缘饰儒术,内行法术。
“朕意已决,姚卿毋要多言。”秦胡亥武断道:“就依此行事。”
“唯!”
姚贾就这点好,不像李斯那么刚硬,固执己见,自己只是提建议而已,决定权力的仍是皇帝。
“寡人以为,治国当霸王道杂之,王者尚其德而布其刑,霸者刑德并凑,强国先其刑而后德。夫刑德者,化之所由兴也。德者,养善而进阙者也;刑者,惩恶而禁后者也。故德化之崇者至于赏,刑罚之甚者至于诛。”秦胡亥灌输着思想道:“以刑绳于下,而辅以德之名,可大善。”
“陛下所言,字字珠玑,当浮一大白。”姚贾拍着马屁说道:“臣当自省陛下之言,决事用以霸王道杂之。”
话说的漂亮,但秦胡亥也知道这不过是姚贾的场面话而已,还好反正此事也不急,改弦更张秦制秦律起码也要等到东方安定之时,若是没有外部稳定的情况下而改革内政,怕是嫌自己死的晚一点。
“这个。”秦胡亥拿起一卷竹牍,示意景夫递给姚贾道:“卿回去之后细细地看,月末大朝当用。”
“唯。”
雨,不间断地下着,已有数个时辰之久,送走姚贾后,秦胡亥着燕居之服负手而立于窗垣处,看着殿阶之下于雾气中隐隐可见的纤纤身影问道:“多久了?”
“禀陛下。”中书谒者令景夫垂首道:“已有一个时辰。”
“呵!”秦胡亥面无表情,喃喃道:“每日皆于寡人陛阶之下叩首,是祈求宽恕吗?”
景夫不敢言,如木人一般呆呆地站立。
“宓姬。”秦胡亥蠕动下喉咙,似不经意地道:“所判者何?”
“刑白粲,罚隶妾。”
“每日又如何?可有怨?”
“未有。”景夫如实答道:“白日择米,日落浣洗,侍候宫娥,不敢懈。”
秦胡亥不言,良久道:“去告知宓姬,寡人好的很,无需每日过来,既以刑罚,就如此吧。”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