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章 逍遥游(九)(2 / 2)墨章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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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雨青禾不止一次嘲解这空芜的东西无形无相,完全是虚妄不实的幻想,没多少实用效力,对此常与父亲辩解,不想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前尘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不远伸手即能拂来,记忆生动苏活仿佛就发生在此时此刻,雨青禾俯拾皆是,冷哼声中灵眸转动仿佛进入了状态。

深深庭院,一间屋子装饰极端简白,而书册琳琅、卷帙繁浩、笔记图册随处散布,里面正站立着一个纶巾中年麻色素衣清正男子,旁侧一位红袄裙钗清欢活泼,二人言语往来,正说着什么。

“青禾,这易学乃是此土最高的学问,变化玄妙无比,威能十分强大,我学志在于此,你当承我衣钵。”雨季安一脸严肃地向雨青禾训辞。

“爹爹,易学玄妙自不待言,威能十分强大却又从何而来呢?女儿只听闻穷经能皓首,并不曾闻说有读经成圣王者,偏是这几段卦辞这几帧图谶,就能穷尽道理?就是如此,这造化是我等凡俗所能驾驭得的么?若不能运化一二,纵是了知其中道理也是徒然。况我小儿女,哪能就承袭衣钵,父亲,你还是开门授徒吧!”雨青禾呵呵淘淘,却一脸不屑,她早惦记母亲才离手温热的糕点,早惦记庭院的花朵美丽,哪有心思因思就学。

“青禾,国之重器岂可轻易示人,天地大道哪能随意参透,纵是如此,仍需后学勤加勉励而躬耕不辍。此等艰辛旁人做不来,一般心智难堪大任。我雨氏一族,乃人祖嫡系一脉,世人不知也罢,凡我族子弟却莫能推辞。”雨季安娓娓宽释其中责任。

“子弟么,那更与我无关了,承蒙家学既是男儿的担当,女儿直管长大嫁人就好,学多少都是无用的。”雨青禾一脸的欢乐,灿烂似海棠。

“血脉传承,不分男女,逮至为学,岂有分殊?青禾,你总归要长大,总要有一技傍身,而志向因远大而为志向,立志必高远,岂能甘于与凡俗等。青禾你记住,历史赋予每个人的责任都一样地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必然要经历,必然要承担,必然无人能替——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时机到了你就要承担。”雨季安的言辞霹雳,音声在书房严整地降落。

场景依旧是深深庭院,男子依旧纶巾麻色素衣,身侧的女子却高挑了许多,不施脂粉不着裙钗却一身劲装英姿飒飒。

“爹爹,易学无非阴阳数术之理,无甚玄妙难解的,图书我都看过了,以后该不必考核了吧?”雨青禾握着一份高分测试,显露出飒爽英姿,口齿间音声细腻柔软而清明锐利却不减分毫。

“这些年,学到高深你总推推阻阻,参悟玄机也是拖拖拉拉,好好的乖俏女子却妆扮成这个样子,教人心中忧伤,哎,子不堪教都是为父的过错。”雨季安言辞切切不乏懊悔。

“父亲,你可说过的,只要我答应涉猎道学,倘我若学成有些模样,可任我抉择自己的生活、未来的,一切尊重我的选择。雨府倡扬至理,以有理为尊,不以尊卑幼弱为位次,正所谓人以信义立身,不可食言哦!”雨青禾心中有数,只把雨季安的悼叹当做事后无为的叹息。

“不错,天地间以道气为宗,以道理为经纬,凡有理数,皆可依凭,但倡导民主,依法而行,如是而已。只要说得对的,我必当全力支持,决不食言。女儿这话说的,这些年,父亲可有食言么?”雨季安反过一问。

“倒也不曾。当我说起放风筝可观习风流习习之法则,您也为我购选那制作最精良的;当我讲说地质水文天象务要上古志怪典籍参校上下,您走遍齐州搜集山海水经之注何止五车;当我闻说南境有六方投掷测点之物可供数理统计时,访求无果您查阅域外奇异经志乃亲自制作了一方尺数的大骰子;……凡有所求者,有理必得应承,青禾不敢忘记。”也不知雨青禾的脑子如何奇异生长的,小思想如何左弯右拐,不知想及何处,竟然露出幸福的模样,一任咯咯地开心笑了起来。

雨季安似有所意会,也露出欢欣,只含而不露地道:“知道就好,卷面的分数算不得什么,曾记得你小时候说过的么?你说理事有二端,智者不必能为,善为技艺者或也不懂言说,若不能知行合一,则总归成个枉然。”

雨青禾哪有这纪念琐碎的心思,早前的话早忘得一干二净,只是道理能服人心,她是情认其理的,父亲说的不错。却听父亲亲自言说化用自己的言语,心中一般泛起骄傲,一般则有不计量的触动。她不言语,乐活地继续听雨季安的教诲,这次,她听得认真。

“青禾,关于易学与道学,父亲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雕虫小技你不愿沾染也罢,无心摄入也罢,弃置文章道、举子业倒都也无妨……只是须要切记的是,学人有才学识三大神明常随己身,无才不能至其极,无学不能至底,无识不能得其机,凡事要尽力而为不留遗憾,无人可学,无人可授之时,一切全凭你的造化了,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人为峰,那时父亲再不能助你分毫了。你现在思绪除开、心神才具,很多事情还不能够明白,以后的路一个人走,定要自强勇毅,为父平生只要求你两件事,一件是你要保持快乐不亏待自己,另一件事是不浪费你的天资替为父把学问带向远方。”雨季安的言辞近乎恳求,态度不再如从前那般端方严厉,此刻想来,雨青禾只觉得父亲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变老的。

往事漫漫涌现眼前,前尘历历在目,雨青禾心中电光火石一般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却如重复着当年的回答一般,眼角悬挂晶莹,缓缓地启动樱唇道:“父亲,哦不,爹爹。如您所愿,如今我也只会这学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选择的呢?正如您曾说过的,独学无依,孤高必寒,在外我不能借助您的声名,如今在外,您也就不必忧心我的境况了,青禾走得如何,瞧着看吧,这是我的自由了!我的事你不用管了,家中“女人”的欢乐,比我重要得多,若说要求,我只这一个!”

一如当时的欢乐重新写在俊俏的脸庞上,雨青禾嘴角上扬,心中漫溢着沉沉的幸福,一字一诺重重地向那水柱嘲解道:“你不该,你万不该逼我至此,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八卦阵么,不就八卦变阵么,准备好后悔的心情,想好死亡的惨状了么,接下来,就准备接受死亡的报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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