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子上灵堂祭拜，一身素服的二皇子李怀响才走到岳然身边。他低声对岳夫人的突然离世表示哀悼，并转述崔贵妃的哀思。二殿下讲起小时候与岳夫人的往事，岳然听后不禁泪如雨下，收下崔贵妃和二殿下赠送的香烛纸钱、随葬品和崔贵妃亲笔所写的吊唁信，鞠躬感激，被二殿下扶起。

随后，二殿下前往灵堂庄重祭拜，不似他那哥哥完全为做给外人看。

果然还是二殿下看着顺眼。

好在两位殿下不久就回去了。皇甫义明见太子离开也随之离去。

我很好奇皇甫义明急着见太子干什么，不过按照那只豺狼的性格绝不会让人靠近甚至听到他们的对话。

岳夫人的吊唁仪式结束。我们三人早已悄悄来到后院等待岳然，看到岳然现身，再次向他致以哀悼。

岳夫人即将入殓，她的死对一个寻常女子来说是何等沉重。

岳然是爱岳夫人的，我很明白，正因如此才纠结，但岳然应当知道她的死因。这是他作为丈夫的职责，即便这有违岳夫人的本意。

“岳大人，我们...”

我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应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看着我眼神告诉我，这件事应该由他传达。我点头，站在他身后。

“岳大人，锦衣卫已经向陛下和太后殿下汇报了岳夫人的死因，正如之前跟您讲的，岳夫人死于服毒自杀。”

岳然身心疲惫不堪，已经不想听到这种事情，他敷衍道，“我明白了...”

“但是，岳大人，岳夫人并非毫无理由的自杀。岳夫人生前，可能遭到皇甫嵩明长达四个月的凌辱。”

岳然恍惚，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你说什么？”

“根据岳夫人贴身侍女绿莺的回忆，半年前您与夫人曾在游湖时偶遇皇甫嵩明，当时皇甫嵩明下迷药迷晕大人和夫人，并对夫人不轨。”

“等等...等等...”岳然突然制止应鹰，捂住脑袋，“你是说...你是说紫静她...”

应鹰点头。

“这不可能...紫静这半年间对我态度冷淡，是因为她...她在外面与其他人在一起！她！她背叛了我？我如此爱她！我如此爱她她怎能...”

“也许她所做的事确实对不起你，但岳夫人的心从来没有背叛你！”

我激动地纠正他。岳然真是伤心过度，怎么可以产生这种误会！

“那可是四个月！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四个月啊！如果不是她本人愿意，怎么可能一直瞒着我不对我说！”

“因为岳夫人被皇甫嵩明威胁...”

“用什么威胁！不就是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被人糟蹋了居然还有脸回家见我！”

“啪！”一声，我实在忍无可忍，冲过去给顾影自怜、放声大吼的岳然一巴掌。我紧紧攥住拳头，强忍住揍他的冲动。

“岳大人伤心过度，失去理智了。岳夫人多么爱你，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清楚的人吗？岳夫人不曾不爱你。绿莺说岳夫人这半年来寝食难安，在你面前吃下的饭回房后全部吐了出来。她只会在你面前勉强露出笑容，她多少次想要割腕自尽都被绿莺拦下了，还害怕你担心，让绿莺瞒着你。这半年以来她有多煎熬你知道吗！”

“不...怎么会...紫静她...”

“皇甫嵩明对她可不止非礼，期间不停地对她施暴，她怎么开心得起来？她不愿与你同房不过是不愿让你看到那些丑陋的伤痕。她满身疮痍，倒是你，枕边人的身体和心理状态已经恶化到这种情况你居然全然不知，你的心长到哪里了？”

“不...不...怎么会...”似乎想起夫人生前说自己没事时疲惫的笑容，岳然不住地流泪，喃喃自语，“可是，可是为什么紫静不告诉我啊？她如果告诉我，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此时，上官椿掏出一本账册递给岳然。

“这是？”岳然接过账册，他缓缓翻页，眼睛圆瞪。

“这是在皇甫嵩明房间里搜到的，你在南房贪污留下的罪证。岳然你好大的胆子，连陛下亲自下旨督办的水利修缮款都敢贪。要是追查下来可不止杀头，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上官椿怒视岳然，在看到账册之前，他也不曾想到一向胆小怕事的岳然竟也能如此胆大包天。

“我...我仅此一次！真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绝不曾有过！我发誓！“

“但是如果你真心爱护你夫人，就不该让她承担砍头的风险。”

“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但自那之后便不敢再犯了！我夫人她对此毫不知情。”岳然低头看着手里薄薄的账册，仿佛有千金的重量。

“紫静...紫静她可是知道了这件事...”

应鹰点头，”皇甫嵩明恐怕是以告发你贪污修缮款威胁夫人。夫人心高气傲，但爱你深入骨髓，才选择对你隐瞒。夫人忍受四个月的折磨恐怕也是为了夺回账册，好解除后顾之忧。只可惜皇甫嵩明将账册藏在自己屋内，她无从下手。”

岳夫人深知岳然胆小怕事而皇甫兄弟手段狠毒，如果岳然知道皇甫嵩明手握自己的把柄恐怕不止忍受欺压就能了事，因此才会想独自解决，为此她选择背叛自己心爱的人。但终究忍受不了良心和自尊的折磨，致使抑郁，以自杀的方式离开人世。

她的爱与觉悟令人难过。

岳然，摊在地上，像是喃喃自语，“陛下...可知此事？”

应鹰摇头，“证据来源不详，不便上报，陛下不知。”

应鹰居然没有告诉圣上吗？我有些意外。

“但这并不意味着此事就能一了百了。”上官椿从岳然手上夺回账册，其实他根本不用使那么大力气，岳然像失了魂魄毫不反抗也不作声。

“这本账册会暂存大理寺，你要为此赎罪。”

“赎罪...呵呵...”知道夫人受尽委屈最后抑郁而死的本根原因竟然是自己，岳然的眼泪已经流干了，“那就让我死吧。死了，我就能去陪夫人了。”

我叹了口气，他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但接下来才是我的工作。我俯视着他，问道，

“所以，你打算放过皇甫嵩明？放过那个伤害、折磨、凌辱你夫人，让她饱受痛苦最后含冤而死的家伙吗？”

“我又能怎么办呢？”岳然抬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那可是皇甫，一手遮天的权臣。我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尹，就算一头撞死在他家门前也只会被当成污水冲走。”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你确实做不到。”我蹲下，直视岳然的眼睛，“但那可是皇甫，皇甫的仇人也不止你一个。”

上官老狐狸说的对，仇恨有时比其他感情更能催人奋进。那么就让我煽动这仇恨吧，让它旺盛到能烧尽敌人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