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阴恻恻地,抑或是至少在我听来是如此。
他看到我震惊的模样,竟然没有丝毫的愧疚感,而是浑不在意地笑了。抬手拭去我嘴角的油渍,“瞧你,什么都相信,教我如何敢欺瞒你。”
我咽了咽口水,一把拔下螃蟹的一条蟹腿,眼睛虽盯着蟹腿,心中却莫名紧张,只好故作镇定地道“你若敢欺瞒我半分,我便叫你尝尝绝望的滋味。”
楚凉执起酒杯,轻抿一口,抬起微微染了醉意的眸,“呵…绝望,然儿好狠的心。这等决然的心肠,不为帝王,属实可惜。”
我夹了块鱼肉,正准备塞入嘴中,听见他的话,差一点将筷子一起戳进嘴里。
索性放下筷子,面不改色,“若你想得这下,我自可奉陪。”
楚凉浅笑,“然儿,快吃。”
如此动饶情话,竟被他毫不犹豫地忽视。我黑着脸将一桌子菜席卷而空,最后摸了摸圆圆的肚皮,心满意足地道“楚凉兄,下一次,我请你。”
楚凉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回相府罢。”
端王一来凌国几日,我亦不能闲着,端王所在之处,亦是我所在之处。
又过了几日,便是端王离开之时。望着这张与我有几分相似的容颜,我竟有一些不舍,却不明白,自己在不舍什么。
临行前,端钰年还是寻了机会见我,他利用高超的武艺轻而易举地进入相府,将我拉至相府后的枫林。
他望着我的目光甚为复杂,甚至了一句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
“然儿,待你归来,我必以王位相让。”
端钰年委实是个奇怪的人,王位还不完全属于他,更何况,他便这般确定,我回去之时,即位之人便是他?
我素来不喜狂妄之人,在端王面前阿谀奉承的话讲的烦了,也不愿再周旋。可他好歹是自个儿的弟弟,于是拧着眉头不情不愿地同他客套道“待我回端国时,愿你喜乐安康。”
语罢察觉这话有些问题,似乎在等我回到端国,希望你快乐地活着。毕竟是自己的弟弟,我于是又急忙补了“如故”二字。
愿你喜乐安康如故。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讲,却被仆从催促着去做其他事,只好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
而后,自远处传来他的呼声。
“他日楚凉不娶你,我娶。”
我捂住耳朵,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是怕别人听不见么?
我摇摇头,他的话,我自是半分都未放在心上的。正欲顺着原路返回,左拐右拐却不晓得走到了何处。这枫林确而是大,我突然听到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阿凉,我千辛万苦逃出来,不是等你的一句漫不经心的答复。”
那女子一袭绿衣,声音凄婉。
漫不经心?楚凉素来漫不经心,她若是想求一句正经的答复,委实是艰难之至。楚凉背对着我,声音不似寻常待我时的温柔,而是微微的训斥恼怒。
“如萧,别闹!”
如萧目光掠过楚凉,定格在我身上。目光相接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滔的恨意。
她突然上前抱住楚凉,“阿凉,你是爱我的,对么?”
可他并未推开她。
我意欲转身离开,却不心踩到了树枝。楚凉一转头便看见了我。
如同积满寒霜的眼眸有一瞬的惊愕,我招了招手,“见过楚凉兄,如萧姑娘,我不过路过,并非有意偷看,你们继续,继续。”干干笑了两声。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算真实,并不是梦郑
如萧不在落水渊好好待着,出来做什么。万万莫要再取我性命,便是万事大吉。
因我来凌国时年纪尚,加之匆忙,并无公主的封号。一晃便是一个月,端王回国后,便拟下圣旨,封我为凤引公主。
并且借此机会定下她与楚凉的婚事,她成了楚凉的未婚妻,而婚期却无准确的时间。
她不再是卑微入尘埃的质女,而是成为名义上的和亲公主。
从未想过,我的一生,也会有一纸婚约不可违的时候。
自那日枫林遇见楚凉,连续一个月都不见他半点影子,也不知成日里在忙些什么。
我进了宫,见到宣兰莺微微隆起的腹,不由调笑,“这孩子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若是男孩,定如凌漾一般儒雅,女孩定如你一般美丽。”
宣兰莺本是满面愁云,听到我的话后,难得展颜一笑,“不论男女,我都喜欢。”
我轻轻打趣,“不如让我做孩子的干娘可好?”
“那实在是太好了。”宣兰莺不由惊喜地道。只是眉宇间的忧愁依旧未曾散去,“然儿,莺儿本不想同你讲,可莺儿委实是忍不住。”
我做了个请讲的姿势,隐隐察觉应与蔺若有关。
“良娣昨日诊出喜脉,是已有月余身裕”
宣兰莺是娇俏玲珑之人,最不会喜怒于形色。她是在旁人眼里甚有威力世子妃,可在我这里,却还是个懵懂的孩子。
“兰莺,你当晓得,凌漾会有无数妾室,却唯有你一个妻。”
兰莺却委屈地道“然儿,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放不下。”
我一愣,“放不下什么?”
宣兰莺凄凄一笑,素手抚上轻隆起的腹,“莺儿自是宣国的公主,虽不如何受宠,生活倒也过意的去,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因与她人共侍一夫,而变得面目可憎。可你要我何以承受?”
我轻轻捏了捏衣角,不免有一些局促不安。
“兰莺是大度之人。”
她扑入我的怀中,“然儿,若是可以,我宁愿不做这大度之人。”
我轻轻抹去她眼角流淌而下的泪水,只听她坚定地道“今日过后,我定做回我宽容大度的世子妃。”
后来我再去探望宣兰莺时,她不再是娇俏温柔的模样,而更多的是一份端庄贤淑。她对着我笑,与从前无甚差别,却少了一丝灵韵。
蔺若无故滑胎,凌漾大怒。我心中隐隐晓得答案,不知是该叹气呢,还是该叹气。
偶然一次探望宣兰莺,却被蔺若拦下。我看着横在面前的胳膊,弯了弯唇角,“有事?”
蔺若因滑胎不久,面色尚且苍白,声音无力却尖锐,“是你害了我,对不对!”
我轻轻挑眉,看着面前熟悉的女子,此时显得多么陌生。“若我想害你,会光明正大地让你死去,绝不会让你有机会来质问我。”
我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慢慢与记忆中重叠,那般美好的回忆,既然无法留存于现在,亦无法承至将来,便永远地留在过去吧。
自此陌路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