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月入夏以来,整座燕京王城就像是被放进了蒸笼里,连续两月的大旱使得京中粮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百姓们叫苦连天。
高高的楼阁上趴着淡清色的一团,远远瞧去像一片新嫩的芭蕉叶贴在了栏杆上似的,一对儿眼珠盯着脚下的皇城滴溜溜转个不停,原本自带凌人属性的凤眸因她探头探脑的举动显得有些憨。
碧婵守在一旁,瞧见她的模样还有些不习惯。
她在皇城混了几月,逐渐得了个木头美人的称呼,因为模样艳丽却时常木着个脸,旁人瞧起她来就有些呆愣,偏又自小长在弗楼沙,沾染了一身的世俗气儿。
能俗得如此清新,倒也是一种本事。碧婵心里暗道。
天上日头很大,连狗都热得吐舌头,李慕宜偏着脑袋看了一圈,见四下无人,脱了鞋袜光着脚踩在冰冰凉凉的竹席上。
“女君,此举不雅。”碧婵在一旁轻轻提醒。
“你不说,谁能知道。”剥了颗酸梅放进口中,李慕宜酸眯了眼靠在栏杆上。
她右手托着下颚撑在栏杆上,任由大部分重量都倚在了上头,光明正大的俯瞰着偌大的皇城。
马蹄踏过,扬起漫天的灰尘,周围卖点心的铺子大门紧闭,看门的老黄狗耷拉着脑袋趴成一滩,街边唯有几间书坊铁铺还开着。
一个青衫郎君怀里抱着一摞书挪到书匣子里。
书很重,他却走得很稳,李慕宜在阁楼上提着一口气儿,压下心里的雀跃。
“女君,是谢六郎。”碧婵惊喜的叫道。
街角处奔来个扎着方巾的圆脸小厮,隔老远就大声喊叫:“郎君,郎君我来助你!”
跑的急了,一只布鞋被他自个儿踩掉了,摔了一个踉跄,一骨碌爬起来边走边提鞋。
来回两三趟,匣子里的书越来越高。
李慕宜又从袖子里摸出个酸梅塞进口中,两颊胀得鼓鼓的,跟只仓鼠似的,饶有趣味的盯着他进进出出的搬书,就像儿时蹲在墙边看蚂蚁搬家一样,一双眼里亮晶晶的。
书匣子里不一会儿就堆了高高的一层,上头的书册滑落下来,他扶住了下头,按不住上头,一副手忙脚乱,无头苍蝇乱撞似的模样。
“呆头呆脑的。”李慕宜被他逗笑,她还是头一回见谢六郎如此笨手笨脚的模样,四根玉指紧紧扒拉着栏杆,像是帮他按住匣盖似的,然而没什么用,他的书还是倒了一地。
“郡主,一炷香已经到了。”屋中传出一道迷离的声音,像是刚睡醒,飘飘忽忽的。
回头瞧了一眼,香已燃尽,李慕宜的好心情也随着燃尽的沉香消散了,轻轻的失落融在风里:“戏都没瞧完呢。”
青衫郎君和小厮抱着合不拢的书匣子走远了......
“谢家的婚期又延后了,郎君也没说来封信,真真是一点儿都不急。”碧婵瞧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抱怨。
李慕宜轻笑,似不大在意,“边疆战事急奏,燕京的天,怕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