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带着对姑苏的憧憬,就好像是深闺里的姑娘久未出门,想听别人说说外头的热闹。
绣娘看着那对清透的眼睛,心渐渐的软了。
纱帐对面诉说着絮絮轻语,李慕宜状似认真的在听,若是细看她的眼睛,才会发现她正在走神。
燕京里有一项风俗,贵族的女儿家们出嫁前要亲手替自己缝制一件嫁衣,替夫君缝制一条大带。
李慕宜把玩着青丝,思索该如何蒙混过关。
她丢失了大部分的记忆,昨日依稀记起一些,但在这相府里除了丞相李纾,旁的她一个都不记得,连贴身伺候她的丫头都忘得一干二净。
绣技?别提了,让她提刀都比拿针顺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绣娘似乎看出了她不太对领,隔着纱帐的目光带着审视与猜疑,李慕宜将纱帐拉开了些,露出半张芙蓉面。
偷窥的绣娘冷不丁对上她的脸,立马低下了头,手里的绣帕微不可见的发着抖。
似乎有些怕她。
真是奇了,她生得有这么可怕吗?
虽然不知道周绣娘为什么会怕她,李慕宜还是朝她和善一笑:“娘子不必拘礼,想必姑苏的热闹没几个时辰也说不完。”
这话说得温温柔柔的,带着江南女子如水的温柔,周绣娘试探着抬头看她,榻上姑娘眉眼弯弯,看起来十分温婉。
和从前有些不同了,至于是什么,她实在说不出来,只得抬头应了句:“女君说的是。”
含笑附和了一声,周绣娘拿起帕子拭掉了额上冒出的汗珠:“许久未见女君,今日便说说姑苏吧……”。
“苏绣技艺繁杂,图案秀丽,绣工细致,深得贵人们喜爱,其实啊这绣法本是源于吴县一带。”绣娘说起姑苏,脸上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
没了那道紧盯着不放的目光,李慕宜听得入了神,还时不时点点头掩扇轻笑,周绣娘看她的模样,觉得那坊间传闻似乎没那么可信,心里的恐慌稍微淡了些。
索性放开了憋着的那口气,再开口时就变得轻快了不少:“那地界离十泉街有些远,说起十泉街就不得不提那乌鹊桥,大儒们有许多都在那处择了地隐居呢。”
“照这么说,娘子原是住在十泉街?”李慕宜撑着脑袋,随口接道,手上的檀香扇微微一扇,阵阵香风吹散了笼罩在她身边的闷热气。
“自是。”绣娘含笑点了点头,又想起缝制嫁衣的正事儿:“对了,女君上回吩咐的嫁衣,绣坊已经赶制出一半了,剩下的女君是想亲自接手,还是由绣坊接着做完?”
“只是…女君若想亲手绣,照现在看来,怕是时间不够啊。”绣娘有些为难,她在燕京多年,自是知道这些高门里的规矩。
可是光凭女君的绣技,实在无法绣制出一件完整的嫁衣。
绣坊!
听到嫁衣可以交给绣坊帮忙做,李慕宜心中一喜,她现在能把兰花绣成蚯蚓,若真让绣娘们看见她绣的嫁衣,怕是得气死!
周绣娘担心的事正好解决了她的难题,李慕宜眼里染上笑意,毫不在意的冲周绣娘摆摆手:“无妨,嫁衣由绣坊赶制,我心甚安。”
眼神扫过屋里,转过了墙壁上挂着的山水名画,停在了在桌上摆放着的几件精致的玉雕、核雕和檀香扇上。
这些东西放在梳妆台上的显眼处,伸手就可以拿到,还专门安置了精致的檀木架用来安置,可见她平日里十分喜爱把玩。
碧婵又说这些东西都是周娘子从姑苏带来的,看来这位周娘子跟自己很熟悉。
这些东西就是最好的证明,李慕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软枕上,继续和周绣娘闲聊,不动声色的问出了一些消息。
这一说就过了一个时辰,直到前院鸣钟声响了,周绣娘便起身要告退了。
门外候着的丫鬟朝屋内传道:“女君,相爷遣人传话,命女君今日去前院用膳。”
钟鸣的余音一声比一声大,庄重而威严,尽显钟鸣鼎食之家的尊贵与豪奢。
她已经避了半月,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去面对了。
费力直起了懒洋洋的身子,李慕宜朝外喊到:“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