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里再说陶文琳一眼瞧见赵广彦,便犹如死寂无波的心湖无风而起三尺巨浪来,一圈圈涟漪荡漾了满身满心,她顾不得羞耻体统,居高临下定定看着赵广彦,一如几年前新晋武状元赵广彦跨马游街,她高楼之上芳心初动,一眼间便知寒冬裂阳。高大家寻了她出来,张口与她说话,她也听不见,心脏砰砰乱跳犹如擂鼓,她一咬牙,转身下了亭子,这几年相思,这数年愁肠,她要说给他听,她再憋一刻便也觉得要疯了!陶文琳手忙脚乱向隔壁院落跑去,高大家呼喊不及,也只好满面狐疑得跟在后面。
陶文琳绕到那小院前,门口却守着两位小沙弥,见了气喘吁吁的陶文琳反而吃了一惊,其中一位双手合十道:“施主请移步,院中住着男客,恐惊扰了女施主。”
陶文琳红透了一张脸,低垂着头,余光却朝院中望去,那院中有影壁隔着竟什么都瞧不见,她支支吾吾道:“我我”
高大家跟着她也跑地上气不接下气,见了陶文琳这般形容心中惊诧不已,开口道:“文琳,你这是作甚?”
陶文琳倏然惊醒,是啊,她能作甚?对着伽蓝寺的小沙弥说她要见这里的男客吗?见了赵广彦又能如何?莫非要当着承恩公府人的面痛表衷心吗?赵广彦与她而言是一见倾心,她之于赵广彦又是什么呢?是无足轻重的陶家姑娘?还是六品小官家的小姐?方才狂奔而来的勇气尽数卸去,她不禁倒退了一步,抬起头又看到小和尚眼中那一抹“匪夷所思”,陶文琳羞红了脸,咬着牙不肯再发一言,转身离去了。
陶文琳失魂落魄的模样尽数落在高大家眼里,她笑意盈盈上前给那小沙弥施礼问道:“方才我们在亭上似看到了熟人,不知这院中可是学士府家的公子,那正是我们陶家的亲友呢。”
小沙弥哪里懂得高大家的心思,被她一诈便和盘托出:“并不是,院中是承恩公世子。”
高大家了然一笑,道:“人有相似,我们隔地毕竟远些,想必是认错了。”心中却冷哼一声:“陶文琳胸有大志,可真不像她那鹌鹑样的母亲”
陶家等人用了斋饭,陶太太又听半戒大师讲了小半日佛法,眼见着暮色四合,便起身告辞,由众人簇拥着向外走去,伽蓝寺主持和半戒大师亲送她们到山门,陶太太上了马车还同卞氏念叨:“这半戒大师生地这样好,又这样年轻,实在可惜了。”
卞氏也面露惜色,半戒大师言吐不凡,穿着僧袍都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姿态,却只能在这寺庙之中粗茶淡饭,青灯古佛了此一生确是憾事。
黄氏掀起一角车帘,见陶文姜与陶文瑜也上了马车才放下来,回头对依然在为半戒大师“啧啧”惋惜的陶太太笑道:“如半戒大师那样出尘的高僧,凡世的烟火气还生怕熏坏了他呢,倒不如这清净之地还他一世潇洒自在。”
陶太太脑海中浮现出半戒大师不染纤尘的仪态容貌,也不由点头称是:“他那样的人物恐怕也嫌俗世聒噪,今日若不是主持有令,他怕是也不愿多见生人的,伽蓝寺钟灵毓秀,他也必定不肯出山门踏足俗世,倒是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庸人自扰了。”
天地有灵,山水有知,一个月后,伽蓝寺的半戒大师于人声鼎沸的元宵灯会之上,猜灯谜赢了十几家商会的彩头,对对联愁坏了七八个秀才,连诗作羞煞了五六个才子,光秃着脑袋俘获了半条街少女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