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沈蝶舞独自在院子里溜达,一个小徒弟过来劝:“师父,回屋吧。”
沈蝶舞挥挥手:“如斯好雪,岂能错过。”
这个小徒弟叫盛百红,男孩子,艺名是沈蝶舞给取的,希望他将来能够一直红下去,别像自己,好好的京城待不下了,不得已跑到关东小镇曹家堡谋生,曹家堡没什么好的,除了有个曹天霸,山多地少人也刁蛮,所以她很是留恋在京城的那些日子。
盛百红知道她赏雪是假,有心事才是真,打那个姓乔的小姐走了之后,她就心事重重,房中看了几页戏文,叹了声,把本子一丢,一头扎到雪中,可着院子的踱步,也不知那位乔小姐说了什么,总之师父的给气着了,盛百红想问,又不敢轻易开口,见她不肯回房,只好另取了把伞来,高高举过沈蝶舞的头顶。
沈蝶舞夺下:“我自己来吧。”
恰好这时打杂的又来报:“班主,天下镖局的……”
没等说完,沈蝶舞即打断道:“快请。”
打杂的愣愣的转身去了。
曹天霸人未到,笑声先到。
沈蝶舞原地站着没动,一领暗蓝色的锦缎棉袍子,领口和袖口出着雪白的风毛,头戴一顶洋气的毡帽,手中还擎着一把伞,往那一站,几分玉树临风,端的是雌雄莫辨。
曹天霸到了她跟前,匆匆拱手:“沈老板赏雪呢?要么说沈老板是风雅之人,我就不知道这雪有啥可赏的,我就是个粗人,野人。”
沈蝶舞见其手中拎着马鞭,紫红色的斗篷,里面是绿色的长袍,头上戴着顶白狐皮帽子,这身打扮,沈蝶舞忍俊不禁,努力把伞举过其头顶:“曹总镖头快别自谦了,总镖头干的是大事,哪有功夫做这些闲人才做的附庸风雅之事。”
曹天霸推开她的伞:“拉倒吧,沈老板可别奉承我了,我一个舞刀弄枪的,哪有你们唱戏的有本事,你们可真是不得了,能把别人的故事唱的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似的,而且咱们同样长着嗓子,可那些戏文打你们嘴里一过,怎么就那么动听呢,所以曹某是真的佩服沈老板啊。”
沈蝶舞一笑:“总镖头,咱们两个别在这冰雪天地里互相吹捧了,走,进屋。”
率先而行,到了房门口,跺了跺脚,怕脚上的雪脏了青砖地面,而曹天霸干脆脱了鞋子,赤脚走进房门,待沈蝶舞回身请他坐,发现他竟然光着脚丫子,吃了一惊:“总镖头!”
曹天霸哈哈一笑:“我那鞋埋汰。”
沈蝶舞赶紧过去把他的鞋拿了进来:“总镖头再跟我客气,我可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曹天霸借题发挥:“行,你不让我客气,那我就直说了。”
沈蝶舞就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问:“什么事?”
曹天霸道:“我未婚妻,就是玉儿,特别仰慕沈老板你,刚好过年了,想请沈老板去乔家唱几句。”
原来是为了乔玉贞,沈蝶舞淡淡的问:“是乔小姐去找你了?”
曹天霸承认:“玉儿是觉着咱俩熟悉,是那种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所以叫我来说。”
沈蝶舞轻笑:“总镖头常和女人交朋友?”
这话,问的有点味道。
曹天霸摇头:“我从不和女人交朋友,女人心眼小,难伺候,跟女人交朋友太累。”
沈蝶舞看着地上的火炉子,劈柴柈子烧得咔咔的响,她道:“可我也是女人。”
曹天霸脑袋一晃:“不,沈老板虽然是女儿身,但完全是男人的胸襟,我是把沈老板当个兄弟看的。”
他的本意是夸赞,沈蝶舞并无买账:“你错了,我心眼也小,我就是不想给乔玉贞唱戏。”
曹天霸懵怔:“为啥?玉儿不给你酬劳,我也会给。”
沈蝶舞道:“不是银子的事,同是女人,凭什么她坐在那儿看我站在那儿唱?这不公平。”
曹天霸更糊涂了:“你是角儿啊,是唱戏的,干这个营生的。”
沈蝶舞穷于词汇,索性来横的:“年底封箱了,谁请都不去。”
曹天霸讨好的一笑:“沈老板,别啊,咱俩可是生死的交情,想当初在京城,如果没有你,我就差不多地下见阎王去了,亏得你救了我的命,我一直犯愁无以为报呢,所以……”
感觉有点不对路,自己这是来求她的,怎么说着说着,倒好像她求自己似的,忙改口道:“所以我将来一定会报答沈老板的,你看你都救过我一次了,不差这一次。”
沈蝶舞不懂:“上次是救你性命,这次难道我不去给乔玉贞唱戏,能够危及到你的性命?”
曹天霸道:“不会危及到我的性命,但会危及到我的幸福,我已经和玉儿说好了,过了年就成亲,假如我没有请动沈老板,玉儿不高兴,不肯嫁我可怎么办。”
沈蝶舞幸灾乐祸的样子:“如此,我就更不答应了。”
曹天霸傻乎乎的看着她:“为啥呀?”
沈蝶舞目光飘忽:“不为啥,我就是个坏人。”
曹天霸感觉这女人在说笑,心里瞬间有了底,道:“别价沈老板,咱们俩可是朋友,朋友不该拆台对么。”
后来,曹天霸好话说了一笸箩,沈蝶舞终于答应,但有个条件:“我今晚就去乔家,妆也上,戏服也穿,要唱就正儿八经的唱,不过你得给我打下手。”
曹天霸推辞:“我不会唱戏。”
沈蝶舞道:“你在京城那次,扮的可是非常好呢,放心,我不让你开口。”
为了玉贞,曹天霸点头:“好吧。”
大年三十晚上,曹天霸再往沈家班,汇合沈蝶舞准备去乔家唱戏,他见沈蝶舞吩咐徒弟盛百红一样样的拾掇必须之物,水粉彩墨,行头戏服,曹天霸看其中有件武生的,好奇的问:“这个,该不会是给我准备的?”
沈蝶舞点头:“嗯哼。”
曹天霸唬了一跳:“沈老板,我不单单不会唱,比划也不会。”
沈蝶舞不以为意:“你那么高深的功夫,怎么可能不会比划呢。”
曹天霸有自知之明:“不是一个行当。”
沈蝶舞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头:“放心,不会让你当着未婚妻出丑的。”
曹天霸哼了声:“难说,你虽然是个角儿,是扛得起一个班子的人物,到底还是女人,女人心思重,谁知道你在琢磨什么呢。”
沈蝶舞见盛百红已经把物事都收拾好了,抓起毡帽往头上一扣:“我琢磨怎样才能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