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月谣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温和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冬雪初融之时,冰封地下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道不尽的夺目与美好。让对面的风卓看得有点痴了。
在后厨,绿豆饼,酥肉饼,翡翠糕……各色糕点整齐地摆在轻巧的白碟里。
风朗取了一个精美的食盒,认认真真地挑选刚出炉不久的糕点。
阿木看到一碟香花饼,眼神一暗。那是兀族特有的点心。风朗一盘接着一盘地挑,什么糕点都往食盒里放一两个。没多久就轮到了那碟香花饼。
一道银光闪过,如月牙的细镰几乎擦着风朗的脸而过。风朗却只是镇定地挑拣碟中的糕饼。
“你也是兀族。”阿木的声音冷如寒冰。一把细镰已经贴在了风朗的脖颈上。
“没错。”风朗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反而很淡然地回答道。
“谁派你来的?”阿木继续质问。
“没人派我。我自己来的。”风朗笑着答道。
阿木冰冷的刀刃压在风朗的脉上,只要他再动一下,就会要他的命。风朗手中的动作终于被阿木这一下止住了。
“几月前,我听说月领主死了。但是今天在街上看到你们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风朗说。
“高兴没有害死她?”阿木盯着风朗。
“不,我高兴她还活着。我们的月神还活着。”风朗说,语调带着重见希冀的欣喜。
阿木神情一滞。他刚刚说了什么?月神?他还认她是月领主?还有人信仰她,还有人!月谣要是知道会不会高兴?
握着细镰的手一点点收回。阿木的心微微颤抖起来。
“照顾好我们的月领主。月侍大人。”风朗说完,低下头继续挑选糕饼。尤其是香花饼,他特地放了好几个。
月侍是月领主贴身侍从的称谓。阿木已经许久没有听见人这么叫他了。但他依然不敢放下警惕,他盯着风朗的一举一动。现在知道风朗是兀族后,即便风朗送给他们这一盒糕点,他也不可能让月谣吃了。
风朗装好了满满的一盒,随后把食盒放在阿木眼前。
“月侍大人,不如用你的银镰去验验,看看有没有下毒。”风朗像是猜到阿木心中的想法,对他说了这话。
阿木当然不会这么做。他并不打算让月谣吃,所以验不验毒又有什么关系?
风朗笑着摇摇头。给食盒盖上盒盖。
“阿木?”
阿木和风朗同时回头。只见门口站着月谣和风卓,阿木看到风卓牵着月谣的手,应该是风卓带她来的。
“我在。”阿木大步上去把月谣拉回自己身边。
“找到水了吗?”月谣问。她与风卓聊了很久都没见阿木回来,所以有点担心叫风卓带她来后厨看看。
阿木从一旁倒了杯水给月谣。月谣只抿了一口,就没有再喝。
风朗这时候才意识到,月谣说渴了是为了让阿木去试探他。原来月谣早就发现了他是兀族,真不愧月领主。他忍不住扬起笑。
风朗把装满糕点的食盒亲手交给月谣。他说阿木肯定会把食盒故意掉地上,或者藏起来不让她碰。阿木神色僵硬,被风朗说中了。
月谣接过食盒时碰到了风朗的手,她的眼皮瞬间颤了一下。她竟然一直没注意到风朗的灵力。他的灵力被很好的隐藏控制着,这是精通术法之人才做得到的。
风朗坚持要送他们送到城门口。月谣不好推拒,只能让他送着,风卓也跟着他。
送出城门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月谣对风朗说:“风公子,就送到这里吧。”
“你们要多保重。一路小心。”风朗说。
“嗯。”月谣轻轻点头。
从在铺门口闻到香花饼的气息开始,她就知道风朗也是兀族了。而且风卓是听了风朗的话,故意撞上阿木的。因为风卓对月谣说,并不是他想撞他们的。若不是支开了阿木后与风卓的交谈,她兴许还不会发现。
她起初还担心风朗会不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但是听了风卓的话之后,她确信了风朗不会那么做。只是没料到风朗竟然也是个懂术法的人。
月谣和阿木跟风朗道别后,风朗并没有走,而是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远方。
“风卓。”风朗轻声唤道。
“哥哥,什么事?”风卓应道。
“还记得很早之前,哥哥跟你说的我过去的事情吗?”风朗问。
“哥哥是说,曾经有个人救了你的事?”风卓仰头看着他哥哥。
“嗯。她就是那个救我的人。”风朗笑着说,“以后肯定还会再见到他们的。”
忽然风卓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哥哥。”风卓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风朗手里,说,“这是刚刚那个女孩让我交给你的。”
风朗低头一看,是一把银色的簪子,上面是精细的五色瑾镂空雕纹。
他的喉头哽咽了。这把簪子是月领主的领主令,若是以后他有什么困难,可以凭它找月领主帮忙。她是不是记起自己是谁了?
风朗望着前方已经空无一人的道路,单膝跪下。
“盼主早归。”
月领主的信仰者说出虔诚的祈祷。
坐在阿木肩上的月谣打开食盒,取了一个香花饼,塞到嘴里。
等阿木发现的时候,月谣已经吃下第三个了。
“阿木,你要不要尝尝,这香花饼好好吃。”月谣把一个香花饼递到阿木嘴边。
“万一有毒怎么办?”阿木担心地说。
“里面没毒,有毒我能吃出来的。”月谣很肯定地说。
阿木张开嘴吃下了那个香花饼。咬下去花香四溢,外酥里软。自从他们离开兀地之后,就再也没吃过兀族的香花饼。许久不吃,还是那般亲切熟悉。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阿木问。
“嗯。他叫月良风。”月谣点头答道,“好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月良风一家被另外几户人家排挤,有户人家丢了东西,硬说是他们家偷的,他们不承认,后来变成了打架。我去到的时候,月良风的父母已经被打死了……”
后面的事情,阿木都知道。月良风当时已被打的奄奄一息,是月谣救下的。那几户人家全部被抓来问罪。重的杀,轻的永逐兀地。
而月良风养好伤以后就悄悄消失了,只留了一封道谢的信,不知所踪。
原来他是来到了怀泽开起了一家食铺。过去这么多年,长相变了,从少年变成了青年,难怪阿木没有认出来。
月谣一直觉得亏欠月良风一家。月良风不辞而别,也让月谣内疚很久。留下那根簪子,算是对他的补偿吧。
“这是什么?”月谣问。
她摸到一个体型明显比其他糕饼要大的饼,拿起来咬了一口。
阿木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月谣身体僵住了。他惊慌地把月谣抱下来。
“怎么了?有毒?”阿木慌张地看着面前脸色发白的月谣。
“这饼……”月谣眉头皱得很紧,声音有点发颤。
阿木一把抢过那个饼咬了一口。想要确认是不是有毒,然后吐掉。
“是咸的……”月谣生气地说。
“……”
阿木放心的把饼咽了下去。
“为什么饼还有咸的?”月谣又气又不解。
“这是酥肉饼。当然是咸的。”阿木说着,揉了揉月谣的头。把她重新抱回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