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黄昏时已出营,至此有九个时辰,仍不见归来。”
看来老姜头伤势很重,仍在昆仑山上救治,尚未脱离生命的危险。那道魔光聚六十三星之威力,有颠倒乾坤之能,足以撕裂他的神脉和魂灵。他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沧楉近前两步,凝眉问道:“昨夜昆仑山掌门可有来什么指令?”
哨兵回道:“他只说魔族复兴,诸天动荡,要我们即刻加强巡防,整肃军备,以待不时之需。”
“所以你将我也拒之门外?”
“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少掌门。”
“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沧楉侧过脸来,目光哀伤,对不明就里的诸位将领说道,“昨日姜芿为了救我,在魔界之门受却重伤,此乃生死关头,我想在军中等等,看昆仑山掌门可会传来什么新的指令。”
将领们焦灼地道:“我们统帅能被救好吗?”
沧楉心下也难说的定,只是凝声抚慰道:“只要他度过了今日,就有活着的希望,我们要相信掌门会有办法救好他的。”
“但愿如此。”
众人忧心悲切之余,除了竭诚祈福,似无其他办法,只好暂缓心绪,引领沧楉往中军营帐走去。
淡雪之下,薄凉绵亘,幢旗之上,清光掠影。各营将士手执战剑,正在云场恪行操练,一道道剑光挥向半空,往云雾中割裂而去,渐消于无痕。各种护身灵器在灵光的开启下,激荡出绚丽的光晕,威凛中带着窒息的美感。
怒云温顺,宛如止水明鉴,在这方营地里不起腾捲的云岚。将士们如履平地,龙精虎猛,有独自向隅抽打陀螺者,有臂力奇绝搭弓射靶者,有联袂星云静心修灵者,更有来去如风踢打蹴鞠者;言笑晏晏之状常有,兵器铮然之声未绝,此间繁忙,有条不紊。
昆仑山未来掌门莅临的消息,已经在军中悄然传播了开来,有些将士心生不服,互相撺掇,想试探沧楉的底线和能耐,看她能闹出怎样的笑话。
“她一洪荒中微不足道的小姑娘,境界低的可怜,凭什么能成为昆仑山未来的掌门?”
“掌门对她有偏爱,被她迷了心窍,我们可咽不下这口气。”
“再说她种花种草,普通的炼魂能手都能做到啊,那些人加以引导栽培,都要比她强上好些倍。”
迎面所见,正有数十位士兵在挥动灵剑,以剑光入云天,比试谁的剑光刺得更远。境界高者,可突破时空的界限,以剑光毙敌于万里之遥。其中最具代表的是上古劈世的那四道纯罡剑光,非但能割裂空间,衍生六界,而且还能永恒不灭,穿梭至今。随境界的递减,剑光的威势和去势也会减弱,由此可较出剑灵师修灵的高低。
云间高悬着一面由逆鳞打造的巨鼓,这些赌剑士兵挥出的剑光虽然威势颇足,却都并未将巨鼓敲响,刚没入云里就已消弥不见。究竟谁的剑光挥得更远,士兵们难有定论,争执不下,恰好见众位将领巡狩归来,便嚷嚷着来找他们评理。
将领们脸色一沉,怨这些兵娃子没眼力劲,偏在这时候出来添乱,岂不是给凤灵军丢脸麽。他们瞥眼看了看沧楉,欲言又止,便只静静地站着。士兵们见空气渐归于凝滞,懵头虎脑,急欲打破这尴尬的气氛,遂将话头抛给了眼前的这位女子。
“姑娘看你端正得很,你来说道说道,我们谁赢了?”
颦儿“噗嗤”笑出声来,这些人境界都不如自己,居然为了此等小事争得面红耳赤,实在有损凤灵军的光辉形象。
“小姑娘你笑什么?”士兵们恼道。
“没有,没有。”颦儿缓缓憋住笑,回问道,“只是鼓都没有响,你们争论这个有意思吗?”
沧楉微嗔道:“颦儿,休得无礼。”
士兵们怔了怔,渐渐反应过来颦儿话中的戏谑意,急得跳脚,遂呛红着脸道:“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竟是瞧不起我们凤灵军吗?”
“你有几斤几两,聚了几颗星,敢不敢出来溜溜?”
有将领看不下去了,匆匆上前两步,低喝道:“今日有贵客在此,还不速速退下!”
士兵们傲娇之气更甚,容不得丝毫轻蔑,故而并未退避,竟有些急进迫切之意:“将军,是她们公然藐视凤灵军,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沧楉凝声道:“是我妹妹不懂事,泼话顶撞了各位,还请不要见怪。”
颦儿撅嘴以示不悦:“姐姐,我又没有错,我说的是实话啊。”
士兵瞪眼道:“呀,这丫头片子真没教养,今日我们得跟你比划比划,让你尝尝藐视凤灵军的后果。”
“比就比!”颦儿毫不示弱,仰脸回呛道,“我姐姐随随便便都能赢了你们。”
“好,我们就跟她比!”
沧楉眉头一蹙,瞥眼看了看颦儿,心想这小姑娘就是急躁,无端把她拉下水来。颦儿也意识到自己口快,让姐姐处境犯难,遂歪脑袋回望着她,满脸的无辜状。沧楉自知凤灵军上下在对自己不信任这件事上保持了高度一致,士兵的莽撞、将领的违和、颦儿的应承,其实都在巧妙的指向某个结局:逼她出手,试探她的能耐;若是徒有其表,美则美矣,也势必难以服众。凤灵军尚能对她不服,将来她又何谈威服诸天呢?
此刻他们目的达成,可谓内心窃喜,只等着看沧楉出糗。沧楉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若以剑光相比,几无胜算,反而会落下笑柄,正中了将士们的下怀。要想赢的这场比试,且能佐证自己的天赋,她得另辟蹊径,以风魂起势,敲响那面悬鼓。
“你的剑呢?”
沧楉双手缓缓抬起,沉声道:“我不用剑的。”
“不用剑怎么能有剑光,没有剑光怎么能敲响那面巨鼓?”
说话间,沧楉仰脸立于前处,微翘的樱唇,倔强的眼神,清傲的姿态,自带疏离和静逸的光环;手已齐腰,风从掌间起,蓄势如惊霓,以螺旋状扶摇而上,至空中天象浑成,低嘶不绝,极尽搅弄翻腾之势,如楼船千渡,中流扬素;如百魅昼行,缥缈空寒;霎时间衣摆飘动,旌旗飞掣,笼罩在营地上的云雾被这劲风吹散,化成千丝万缕的白,如失落的鸿影,慊慊而去。
众人心惊神眩,面色僵凝,心中隐约懂得,长崆选她并非没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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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鲸落而万物生,一风起而千机变。”顷刻间,于沧楉指尖弹出的花瓣,极速往劲风中飞去,似是画龙点睛般,嵌在了这风势的顶端。风在一声呼啸后,便仰首朝着高空刺去,其威能虽然略逊于剑光,却以绵续的力量行却无限远,轰轰然撞响了那面巨鼓。
“砰……”
破鸣过后,长空震颤,余音久久未绝。
“好!”将领们的惊叹脱口而出。
颦儿拊掌笑道:“姐姐你赢了,你不用剑都把那面鼓给敲响了。”
士兵们咂摸着嘴,再无先前的轻佻怠慢,代以满脸恭敬之色,并成排对沧楉鞠了一躬,这才心悦诚服地四散而去。
炼魂一脉,已失途两千年,今日亲见灵路重启,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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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楉微微抿了抿嘴,心中的悬石堪堪落定,此次纯以巧技取胜,虽令他们别开生面,却也让她明白了自己境界的差距。近日来通灵聚星,总觉灵影被命星无边吸噬,如尘埃陷入深渊,永远难以填满。在神思恍惚之余,连食欲都远胜从前。
沧楉徘徊在成天圣境,已足有半年的时期了。这让她心扉间失落莫名。
何年何月,她才能手握七星,堂堂正正回到昆仑山?
她满脸愁苦,为了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