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正钦在即将到达秦地上第一个城镇时离开,走的时候没有表现出太多留恋,甚至没有告诉林瑞两人的关系,只跟顾晨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你不去送送?”顾晨站在林瑞身旁一起看着箫正钦有些孤寂的背影。不知为何,他一直认为林瑞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林瑞很安静,自从醒来后,这个齐国第一美女就一直沉默寡言,见到谁也都能露出浅浅的笑容,但却可以明显感觉到笑容里包含着疏远。唯独面对田康时笑的真诚,她像是放下一些沉重的东西,与田康相处中不再躲闪,反而是田康开始刻意对她保持着一些距离,两人的关系就像曾经的十年中一样,只不过两人的态度相互颠倒过来了。
林瑞看箫正钦的背影,正如顾晨猜测的那样,她已经猜出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虽然他的样貌与记忆中的大不相同,但血缘上的亲近,她也能第一时间感觉出来。特别在昏倒的瞬间躺在他的怀抱里,那是小时候熟悉的温暖,不管多少年也不会忘记的温暖。
“他不希望我有困恼,我也不想给他带来困恼。”箫正钦害怕自己的身份给林瑞带去危险,林瑞也不想因为自己让父亲分神,一切还如以往一样最好,只不过彼此间多了依托,生活也就有了新的希望,正像那些度过深冬后的树枝冒出的新芽。
进了秦地,车队的速度就放慢了许多,没到一个州府就有官员相迎接风,而接风对象竟然是“前齐君”田康与他的王妃林瑞。秦王在知道顾晨将田康一起带回秦国后,还特意调派了一队精骑前来护送,说是务必要将齐君连同王妃安全送往咸阳。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台的君王依旧是君王。顾晨猜测秦王以及那些官员打的什么算盘,看着还能面带微笑,与那些前来奉承官员们觥筹交错的田康,不得不佩服这位流亡君王,气度与心态都超乎人想象的好。他很容易接受自己新的身份,从被篡位的君主,瞬间变成一个优秀的外交官,态度也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他本来就是一个使臣一样。
只可惜顾晨归心似箭,没心思陪田康一路应酬,吩咐手下人小心护送他夫妻二人安全进京,自己则带着庞孝行与曲善三人快马加鞭往咸阳赶去。
……
姬襄在洛邑东躲西藏了好几日,气愤于姬倡的赶尽杀绝,又苦恼派往宫中的暗探音讯全无。殊不知在洛邑已经有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之中。
梅习礼被有计划地支开,包括他的一干亲信也全做了那出过的使臣,草堂上姬倡的耳目也都一个接一个的被各种由头调走。如果说一开始他还觉得这是巧合的话,等到发现宫中一些熟悉的内侍也都变成了陌生面孔,姬倡就惊觉不对。大周在他这位王之下竟然还有人能够在暗中把控一切。起初他怀疑是休朝在家的唐武云,但随即又否定。唐武云或许在外官上有影响力,但他的手绝对伸不进宫中去。
姬倡有自己的小聪明,登基之后更是做了不少布置,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有些手足无措,他甚至开始不相信掌印的内官,将王印牢牢地抓在手中。他开始怀疑逃脱刺杀的姬襄。只有姬家人才有本事伸手管控中宫中的内侍。于是他动用了锦绣堂的力量,这是香菱作为利益交换留给他的人手。
只不过他将大网撒出去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姬襄已经混入了王宫之中,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曾经的二世子的宫殿中。
这里随着姬襄的失势无人打理多时,四处是丛生的杂草,宫殿楼阁也布满了蛛网。姬襄作一个太监的打扮,在宫楼下驻足仰望,有些怀念旧时的情景。
在他派往宫里的手下一个个都了无音讯后,姬襄决定亲自进宫,一探究竟。也能躲避宫外姬倡派来了的杀手。
只不过他先前打探到消息,而一直寻找的善恭却不见踪迹,却不知道此刻的善恭已经被姬赐派往咸阳的路上了。
天渐黑,姬襄再次失落地返回太监班房。这里是他利用银钱从领班头子那里买来的独居。属于外门杂役的地方,不用担心会被叫去伺候后宫的妃子,以免被人认出来。不过相对的,他想深入后宫也变得十分困难。哪怕是无人值守的二世子宫殿也要提防路上被巡视的卫兵撞上。
这次他正偷偷摸摸地往回走时,刚刚黑下来的夜色下,有数道人影从宫殿屋檐上掠过,引起了他的注意。人到绝地胆子大,姬襄孤身一人竟敢偷偷跟着这些高手一路来到了一处偏殿。
“禁卫统领的班房?”姬襄认得这座偏殿内都是宫中禁卫们休息所在,更是禁卫统领在宫中的住所。心道:“这群黑衣刺客不会走错了路,闯进了禁卫军的住所?”
现在的禁卫统领已经不是周罡,就连周罡的那几位族兄弟也都被调走,换上了姬倡的心腹,一个梅习礼推荐的莽夫,名叫梅尚峑。虽是梅家的本家兄弟,不过倒有几分本事,功夫不比周罡弱,是一个贪酒好色之徒。
不等姬襄靠近偏殿,一声低沉浑厚的嘶吼传出来:“你们是谁?!!来人!来人!”
姬襄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缩在角落左右查看,发现不论里面梅尚峑怎么呼喊,偏殿外别说禁军,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出现,这事情透着蹊跷。
他趴在窗栏上往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向殿内窥去,发现屋子里的人已经动起手来。这些黑衣刺客进退有章法,将梅尚峑前后左右都围住了,似乎一直在消耗他的体力。每次总是一触及退,一碰就走。如此这般几个回合下来,使得梅尚峑心烦意燥,气愤之余每次出刀总是全力施展,劈砍着殿内木屑横飞,陶瓦碎片砸了一地都是,偏偏都没碰到那些刺客的一片衣角。
“梅尚峑要完!”姬襄趴在窗外给屋里的梅尚峑下了个定论,不过他却隐隐兴奋起来。梅尚峑是姬倡的人,这些刺杀他的刺客就是姬倡的对头,或许是老头子!他想到了姬赐,心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决定等这些人完事之后就紧跟在其后,找到幕后之人,或许就能找到假死的父王。
殿内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那梅尚峑武功虽高,但绝不是这刺预谋已久的刺杀。大殿外的禁军被人为地故意调走,而这些刺客的招式也全都是针对大开大合的梅尚峑,等寻到一次他用力过度的机会,一名刺客就将手中的剑送进了梅尚峑的心口。
这些人杀完人之后并未急着离开,只见其中一人将面巾一扯,竟是露出了与梅尚峑一般模样的脸庞来,紧接着其他人就将地上梅尚峑的尸首装进一个黑袋中扛起带走。
姬襄被这最后的变故惊诧得微微愣神,眼看那几个扛着尸首的刺客就要消失在黑夜之中,他又看了眼已经装成梅尚峑躺上床榻继续呼呼大睡的假冒着。心想反正这家伙一时半会也不会走,一咬牙,丢下这个假冒者,直追那几人而去。
在夜色的掩护下,几人在宫檐上起起伏伏,几个翻身就已经翻过宫墙来到王宫外。姬襄功夫不高,废了好大气力才远远吊在几人身后,尽量不让自己跟丢。
好在这些人在护城河边上还挺留了片刻,将那包裹着尸首的黑袋子直接丢进了护城河中,落起扑通的一声水声。
而后几人又窜上了一辆早已经在路旁等候多时的马车,随着车轱辘地滚动,彻底消失在夜色下。
姬襄只来得及看见马车的背影,见再以追不上,长叹了口气,暗自可惜。正准备回宫时,一道破空声在耳畔响起,没等他多反应已经是眼皮子一黑,整个人晕过去了。他的身后有人稳稳扶住他,这时街面上又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姬襄若还醒着的话,一定会法相这马车就是刚刚离去的那一辆,对方悠悠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宫墙处,而敲晕姬襄的那人也是这些刺客的一员。
“这人跟了一路了,知道秘密,还留着做什么?干嘛不杀了?”车厢里传来一名刺客凶横的声音,原来这些人早就发现在背后一路跟踪的姬襄,只不过为了不在宫里闹出不必要的动静,特意将他引到宫门外再解决他。只是他很疑惑同伴的手下留情。
动手那位将姬襄的脑袋扳直,让车里的同伴看清楚,说道:“你们看看他是谁?”
“怎么是二世子殿下?”这些人显然也认得姬襄,只不过刚刚夜色浓厚没注意看清罢了。既然是二世子,那自然不能随意地杀人灭口了,其中一个人思绪片刻,说道:“不过他知道的太多了,不能这么放他走,带回去让主做决定吧。”
……
姬襄在一阵头痛欲裂中悠悠转醒,抚着脑壳的他艰难地从一处床榻上撑起身子。
“我在哪?”脑海中记起昏迷前一刻的画面,吓得他急忙回身望去,发现自己只是在一间屋子里。屋子没有别人。四周书架林立,看摆设更像一间书房,不像卧室。
逐渐回神的姬襄已经认出这是什么地方了,齐王宫内的藏书阁,他以前还是这的常客,甚至于这张床他也常睡。只是他明明在宫外被人敲晕,为什么醒来又出现在宫内?这是他所疑问的,思及至此他急忙翻身下床,正准备开门查探,藏书阁的门正好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你醒了?”走进来的这位姬襄熟悉,却又陌生。熟悉的是人,林仲文家的二公子林平云,陌生的是他的神情状态。他印象中的林平云是一个有些内敛不的翩翩贵公子,可不像眼前这位笑的灿烂,缺少含蓄。
姬襄的目光跃过林平云肩头,想要查探他身后是否还有其他人,发现只有他一人独自出现后更加奇怪,疑惑道:“昨夜是你救的我?”
林平云笑着摇头,语气平淡地说道:“应该说是我的手下把你敲晕带来这的。”
姬襄一怔,被他的自白惊诧到,“你知道我昨夜看见了什么?”
林平云点点头,姬襄继续试探道:“你想杀我灭口吗?”
随即自己又否定道:“不对,那样的话,我应该见不到你。”他观察着林平云的神色,试图探知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只可惜后者依旧是一脸微笑,就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未曾变过,真是假到极致的笑。姬襄难免着急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好半响林平云才笑道:“殿下身份高贵,下官自然不会对殿下如何,只是想请二殿下在此小住几日,等几日后下官亲自迎殿下出去,并给您赔礼谢罪。”
“你要软禁我?”姬襄愕然,随即又自言自语:“是了,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不能杀我,那只好将我软禁起来最妥当。”他也收起心思,不去试探林平云到底是否只有一个人前来,或者他可以胁迫对方之类的想法,虽然据他所知林平云不会武,只是一个文生。
让开身子将林平云迎进书房内,姬襄像个主人一样请对方坐下,笑道:“竟然这样我就在这小歇几日。”算是同意了对方的安排。而后又问道:“能否告诉我,这事林将军知道吗?”
林平云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家父说殿下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用瞒着殿下。”姬襄一听,正要再问些其它就听对方又补充道:“不过家父还说了,不能让聪明人知道的太多,以免徒增烦恼。所以殿下还是安心在这藏书阁呆着,静心读书,修身养性,或许收获大为不同也不一定。”
林平云说了一些姬襄不知道的,却藏住了些他想知道的,等他出门落锁后离开,又留下姬襄一人在书堆中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