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16章 情困(1 / 1)道三川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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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乾殿里的异变随着齐庄王被人带走,逐渐落下帷幕,画扇的杀手被葬蝶花尽数杀死,只剩陈延展的九卫甲士掌控了全局。那些百官更无一人敢有反对的,王负如也知道如今田氏大势已去,林行道称王以成定局。他现在心里应该盘算的是如何削弱林行道的力量,以便于世家的发展。好在目前为止他尚且算是林行道的盟友。

如今的田康孤身一人,就算有那道禅位诏书成为了名义上的王也无济于事。那些忠于陈延展的士兵依旧是押解着他。

葬蝶花不管属于齐人之间的王位争夺,这是他成为天下第一前立的誓言,“不可为君,不可弑君!”说来却十分讽刺,前一任齐君因为他的疏忽而死,这一任的齐庄王又在林行道的计策下被他亲手所杀,这位剑客长叹一口气,没有兴趣在留下来看殿上肮脏的权利斗争,如今他欠下的三件事已经完成,又可以追寻天地间的那份属于他的道了,也不知山里的那个丫头如今怎样了……

尘埃落定下,林行道强撑着内伤,在地上拾起一柄剑,慢慢走到田康面前。从上到下俯看着对付狼狈于十年前自己的模样,发出一声冷笑嘲讽道:“十年前我跪伏在你这个痴儿面前,如今哪怕你心思狡诈也一样败在我手中。”

“要杀便杀吧。”田康一样硬气冰冷,“杀了我你也要一辈子背负弑杀国君的恶名。”观齐庄王一生为弑君杀兄的恶说缠绕,一刻也不得喘气,他甚至觉得对方比自己更悲惨,在他眼里君王之位一直就是一个枷锁,还不如红袖添香,佳人在畔。想到这,他有些没落地看向殿首的林瑞,心道:“如今只怕她不会在委屈跟着自己了。”

林行道的剑一点点抵向田康,后者闭目等死,只不过剑刃即将临身那一刻,大殿之上女子清脆声响起:“住手!你不能杀他!”

身着一袭正红妃袍的林瑞从殿首飞奔而来,双手大张,拦在了田康身前,一字一句严正说道:“你不能杀他!”

“你要救他?”没有任何事是比林瑞要救田康更令林行道气愤的,他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说话也是颤颤巍巍。只不过即便是这样,林瑞在看了一眼身后双眼蒙灰,全无生气希望的田康后,依然决然地拦开双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囡囡,你让开!”林行道双目瞪圆,像是愤怒,又像是不甘,只不过不管他如何急躁气愤,林瑞始终没有让开半步,依旧是用身体挡在了他的剑锋前。这可比当初林瑞被迫地离开更令他无法理解,在林行道心里,林瑞跟着田康只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委曲求全,可是现在……

“我再说一遍,你让开!”林行道再次嘶吼,只不过他的无助隐藏在强势之后,眼见林瑞不会动摇,他最后竟是崩出泪珠来,甚至于悲号哀求道:“我求求你让开,囡囡。”他几近于哭腔地说道:“我成功了,我即将成为大齐的王,我可以给你幸福,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分别,你可以回来。”

只是林瑞不退反进,竟是迈步走向剑锋,吓得害怕伤到她的林行道向后退去。大殿上众人无声,就这么诡异地看着两人,持剑者反而被手无寸铁的女子用身体逼迫着向后退去,一直把林行道逼至金殿的阶梯前。

“为什么?”林行道充满了疑问,面对这个昔日爱人,注视着她眼中的坚毅决然,这一切都似乎与十年前并无二样。他发现自己更恨的是林瑞没有变,而自己却变了。十年前他一心是失去林瑞的失落与绝望,但今天,面对林瑞的阻拦他更多的是愤怒。也许十年的时间令他心中的执着与坚守都变了味。又或许,在他心中,十年前林瑞丢下她远去已经令他遍布伤痕不想留恋。

“他现在是我的夫君,我欠他的!”林瑞一字一句地吐口而出,在她心里,田康十年来的相守于礼,贴心地呵护照顾,都是她一点一滴欠下的债。只不过这些字更像利刃,一字一句地割向无法理解的林行道心头。

他一时怒上心头,竟然伸手拨开林瑞,不管不顾地就要上前杀了田康。只不过身后女子决然的声音又让他驻足。

回身一眼,看见的是与那一夜一样的景象,林瑞手持短匕抵在自己喉间,冷漠地对他喊道:“你若杀了他,那我也一死了之!”

“阿囡放下匕首!”林行道愣住了,但率先不忍的却是田康,他发出嘶吼,“你自己好好活下去,不用理会我。”

殊不知这样的对话最是刺激林行道,这本该是他与林瑞之间的对白,他不明白是什么使得他们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能没落地看着田康,心中是失落的杀意,此刻他犹如行尸走肉般,竟对林瑞脖间的匕首不管不顾。他的长剑慢慢地向田康心口刺去,这是充满犹豫的杀意,似乎在试探林瑞是否真的会为田康而死!此刻的林行道其实已经明白,十年的等待,他的爱已经变成了执着,他只是执着于这件事,计较的是自己曾经失去挚爱的屈辱。他的爱情已经变质了,才会因为气愤而任由林瑞将匕首越压越深,在脖颈上泌出一条血线。

眼看这个绝代佳人就要香消玉殒,突然一个人闪身出现在林瑞身后,出手击晕了她。这个人正是箫正钦。他瞧了眼怀里的女儿,再看向大殿前就要死于林行道剑下的田康,长叹一口气,出声道:“给老夫一个面子,放了他!”

……

此时的王宫深处,在冷宫的废墟前,雨玲珑搀扶着齐庄王将他放在废墟之前,对着废墟喊道:“我将他带来了,你不见他最后一面?他怕是活不过日落了。”

五脏六腑都受了重伤的齐庄王此刻仿佛瞬间变得苍老,白发纵生,皮肤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得干瘪枯皱。

冷宫背阴常年看不到阳光,不过被烧毁之后,倒是能落点阳光进来,映在齐庄王脸上,让他难得有点暖色,不至于那样凄惨。

雨玲珑将他丢下之后,就双手环抱站在不远处等着。今日会去殿上救人,也是受人所托,只不过托付之人似乎不想见他,好半天废墟里依旧是寂静一片。雨玲珑皱眉看了眼即将失去生气的齐庄王,又提醒了一句,“他若死了,你的那些恨与怨这辈子也就彻底无法释怀了!”

废墟中一个黑影被砸了出来,把雨玲珑身旁的地板砸得尘土飞扬,竟是一块巨大的砖石,被人丢了出来。

显然那人很气愤,不过雨玲珑不气反笑,因为她知道刚刚说的话起作用了,果然没过一会,那废墟中的人慢慢拖着破旧的长袍走了出来。

她站在即将咽气的齐庄王身前,语气冷漠:“呵呵……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看似嘲讽,但其实雨玲珑知道对方还十分在乎齐庄王的,否则也不会放下面子求自己去大殿相救。

齐庄王背着阳光看清了来人的模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活像一个街市上乞婆。就连声音也因为常年的不说话,变得沙哑模糊。不过他还是认出了来人是谁,满眼的不可置信,在他心里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十六年了。死在了这片阴森的冷宫之中。这么多年来他刻意回避这个女人的记忆,以至于将这座冷宫彻底封掉,哪怕前几日雨玲珑将冷宫烧了个一干二净也不多过问,就是怕勾起一些往事的回忆。也许是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他的记忆反倒越来越清晰。女人的容貌也在他脑海中展现的越来越清晰。

“玲儿!”无力的双唇上下开合,喊一声十几年没喊过的名字。只是这个叫玲儿的女人似乎被这个名字所刺激,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将已经重伤在身的齐庄王踹翻在地,嘶叫道:“住口,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这不知轻重的一脚,直接让齐庄王的内伤加剧,又是一口鲜血吐撒在了地上,就连雨玲珑也有些看不过眼,正要上前阻拦,反止这女人提前把他折腾死。

只不过女人前脚刚踹完,立即就后悔了,被地板上血液刺激到的她慌忙蹲下来,将齐庄王扶坐好,关切道:“阿郎,没事吧?伤到哪了?”神情姿态简直与刚刚判若两人。

雨玲珑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了解眼前这个应该是自己生母的女人,被情所困,被情所伤的她已经变得有些神志不清,在冷宫中当了十几年的活死人,令她的性格更加诡异。只见她在将死的齐庄王面前,时而像三岁顽童一样嬉笑,时而又像初恋情人一样痴绵,有时又会像深闺怨妇一样无理取闹。

齐庄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是无比的悔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亲手将这个女人打入冷宫的他,此刻是无尽的悔过。他吃力地伸出一只胳膊,撩开女人覆在脸上的长发,看见长发下满是泥垢的脸庞,依稀还能辨认出昔日的娇美。

这个女人是他的表妹,也是他最初的王妃。但为了争夺王位,他杀了叔伯,也就是表妹的父亲,还有女人的一家。最后更是将这个女人囚禁在冷宫之中,只求眼不见为净。因为每当他看见女人时,总会时刻提醒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午夜梦回时,看着床榻旁的女子,更像是那一个个前来索命的冤魂。

女人似乎很喜欢齐庄王掌心的温暖,抓住他的手,将自己的脸庞紧紧地贴在他的掌心上摩挲,她就像是一只被安抚住的猫咪缩在齐庄王的身旁,闭着眼睛享受着只在记忆中的温存。

许久许久,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到融合在一起,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互相偎依着,直到雨玲珑上前查看,才发现齐庄王已经失去多时,而那个女人,也抱着已经冰凉的手掌沉睡在梦乡中,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雨玲珑愣了许久,她一直想着同母亲生活会是怎样的,从见到这个女人,再到女人惹人心疼的疯癫,她总在心里安慰自己,你已经重新拥有家人了,哪怕她是一个疯子,自己的心也有了依存处。只不过女人说什么也不愿意跟她一起离开,离开这座困守了她一辈子的宫殿,离开这座令她遍体鳞伤的宫殿。

直到此刻,见到她如同婴儿一样依偎在齐庄王的怀里,雨玲珑才明白,女人最不舍的恐怕就是这个怀抱吧。哪怕她平日里歇斯底里吼叫着仇恨,哪怕她时刻不忘记念叨要杀了这个伤害过自己的男人,到了生命最后一刻,她最渴求的只不过是对方的一个拥抱,让日日夜夜无法安眠的她睡上一个好觉。

雨玲珑相信梦中的她一定是幸福的,那个与青梅竹马的表哥一起放着风筝,一起听雨落下的铃铛声,一起在竹林里追逐,再一起在荷塘畔嬉戏。

临淄的天空总是灰蒙蒙一片,不一会就有大雪从天上落下,空旷的冷宫废墟上新立起了一座小坟。雨玲珑不忍打扰她最后的梦境,索性就将他们两人就地掩埋在了冷宫废墟前,那棵早已枯败的柏树下。

那树枝上一串铃铛在风中叮叮当当作响,雨玲珑看了许久,才开颜一笑,与师傅的修行,让她更明白放下的可贵,这趟齐国之行,已经将她空落落的心给填得满满当当。不再执着于一些答案。

远在万里之遥的鲁国山林中,国师终于从冥想中醒来,一直盘坐在瀑布崖边的他远眺北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忽然听见身下瀑布有细细水流声传来,才发现已经有冰水随着入春开始逐渐融化。看了眼不远处已经焦急难耐的介休,无奈地摆手叹道:“好,准你离都了,去北方把你师妹带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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