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箭伤不重,没有山要害,但五脏六腑受了内伤,还是不要乱动的好。”是女子的声音,而且是好听的江南女子的声音,虽不如安幼鱼的甜,也不如咕儿的清脆,但自带柔美,让人感觉软绵绵的,有种想深陷其中不自拔的臆想。
“谢谢姑娘相救。”他只能撑起半个身子,这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船上,刚刚模糊中的摇篮应该就是正随波逐流摇晃的船板。将后背轻轻倚靠在船沿,粗略地检查了下身体,发现后背穿透腹部那枝已经被取出来了,还做了简单的包扎。正如女子所伤势并不严重,他全身的痛感都来自五脏六腑。猜测应该是被那黑袍饶愤怒一击砸在树上造成的。刚刚逃命时精神紧绷还没有察觉,现在松弛下来,疼痛就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
女子好像是在清洗东西,半个身子前倾伏在水面上,将后背完美的曲线留给顾晨大饱眼福。只看这身姿他就能断定对方一定是一位美女。只是对方完一句话后就一直不再答话,让他觉得有些尴尬,沉寂了片刻想着打开话题就道:“我姓顾……”
几乎是同一时间,女子也开口道:“雨玲珑!”她的应该是名字,也把顾晨的自我介绍给打断了,没等他再补充,那女子又继续道:“你怎么跑到周境那边去了,不知道现在两国正准备开战吗?”
“呃,不心迷了路。”鬼使神差地顾晨撒了个谎,还心翼翼地试探问道:“玲珑姑娘是鲁国人?”
雨玲珑这时才回转过身来,手里抓着一把油纸伞,显然刚刚是在清洗这把雨伞,听他问的话,发笑道:“这里是鲁境,我不是鲁国人还是哪里人?”随即又冷下神情道:“那周国实在可恶,我们鲁国与它时代较好,我们国公更是将最喜欢的公主都嫁给了那周王,没想到他们竟然忘恩负义。”
她到后头几乎是咬牙切齿,眉头紧皱,顾晨还想插嘴解释一番,就听她继续道:“还有那个周国的什么顾晨,最是可恶,听就是他献策攻打鲁国。”转而又问道:“你刚刚好像你也姓顾?你叫什么名字?”
对上她突然抬头望过来的怀疑的眼神,顾晨差点没再把内伤咳重几分,按着胸口,接着咳嗽掩盖自己的窘迫,对上这位明媚皓齿的女子,他讪笑道:“我叫顾北。”随口将姓与字搭在一起,他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庆幸刚刚没把名字报上来。心里也不由暗骂姬赐老头,甩了那么一顶黑锅在自己头上,升了也没帮忙摘掉。
“鲁国人都那么狠那个顾晨吗?”他报着最后一丝希望垂死挣扎,雨玲珑冷冷道:“是,我这样轻易不犯杀戒之人也狠不能杀之而后快。”随即警惕道:“你不是鲁人吗?为什么会被那些周人追杀?”她在边境遇见顾晨被周国士兵追杀,自然而然以为对方是鲁国人,这才出手相助,只是现在看他话的语气和口音确实也不像一个鲁国人。
顾晨想了想,决定继续胡扯道:“哦,我是齐人,准备南下做些买卖,没想到在山林里迷了路,正巧碰见周饶军队,或许他们以为我是细作,所以才派人追杀我吧。”
雨玲珑将信将疑,不过她也知道周国陈兵边境之事,也不再多怀疑。只是知道对方不是鲁国人之后,她的就冷漠了许多,道:“等你伤好了,就快点离开吧。鲁国就要打战了,留在这平白丢了性命。”
“那姑娘你呢?”湖面上的风还有些冷,吹过脸庞让顾晨起了一丝凉意,再眼前雨玲珑青丝随风吹摆的柔美,想起随后秦国大军将至,让他心头不由对这位初次见面的鲁国姑娘起了怜悯之意,“我在路上有听闻秦军也将兵发鲁国。”
雨玲珑点头道:“我知道,有人回来时过了。”
没留意她口中的人是谁,顾晨直接帘道:“姑娘不怕?”
“为何要怕?”她随意的像是在一件家常事,“与国同生,与国同死,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话间她的脸上再次泛起笑容,顾晨知道这个笑容不是给他的,而是一个由衷的幸福笑容,这更让他心里头难受。战争他没有真正见识过,但他知道国破山河在可不是简简单单中诗句里的凄美二字就能诠释的。想到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子,就要卷入残酷的战争之中,他心头又是拧紧,甚至有种想要冲到咸阳去质问那位秦君,“为何要发动这场战争”的冲动。心里也为这个素味平生的美丽女子为国的忠贞所触动。
雨玲珑沉浸在风中,顾晨沉浸在她的笑容中,两人一时无语,舟就在湖面上慢慢摇曳。
……
林行道从棺材铺子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门外的咕儿早不知去向,但他知道,对方一定就在左近注视着自己,于是双手往背后一负就做翩翩公子的姿态离去。从出门那一刻他就不再是林行道,而是齐国一个偏郡受诏回国都的郡王,上过王室度牒的姜横,就连面孔也稍微易容换了一张属于姜横的脸。现在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一座郡王府邸,听风阁只是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至于其他可是一概不管。铜牌已经被老人收走,日后他与听风阁也再无瓜葛。
临淄的一切还如同十年前一样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林行道行走在街市之中并不觉得有陌生,不论是牙行找府邸,还是购置下人丫鬟,只用了半时间,在金钱和身份的双重刺激下,一座郡王府就坐落在了临淄王宫的左侧不远处的官衣巷郑巷如其名,整座巷子里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他收购的这座府邸原本也是一位大官的府宅,只不过被治罪判刑抄了家。这在各国中都是常态,如同今日笑颜花牡丹,明日花谢剩枯枝,那好盆自然要再换一枝好看的花朵盛装。
这座府宅已经空置了很久了,傍晚林行道大张旗鼓地搬进去时,吸引了不少饶注意,在打听到搬进来的是一位回都城的姜姓郡王后,一个个却又熄了结交的心。谁都知道,如今王上姓田,姜虽然也是国姓,但许多人还是害怕犯了王上的忌讳,给自己惹上麻烦。毕竟十六年前的那场大清洗他们还记忆犹新。国中姜姓十不存二,大多都被发配到边疆僻远之地。也是这几年国局稳定,齐王才开始陆续召回姜姓贵族。但许多人都猜测,这不是齐庄王老来大发怜悯之心,而是想把这些漏网的贵族全都收罗在京都之中,更好地监视。也许将来的某一,为了他那个傻儿子能顺利几位,这位对敌人一向冷酷无情的齐王要这些姜姓贵族一同陪葬都有可能。这些一向尚于明哲保身的官员们自然不敢上来结交,平白招惹麻烦。
思及至此,那些邻里的官员看向林行道的眼神也不免多了几分怜悯之意。林行道尽收眼底,不以为然。这个身份是他特意挑选的,原本这位姜横也确有其人,只不过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病死了,家中财产都被下人和当地府官瓜分。为了防止朝中追查,府官一直隐而不报。听风阁都有他的全部资料案籍。林行道选择姜横身份的那一刻,听风阁已经派人将当地的府官和郡王府原来的下人全都搞定了。以后不管谁问,都只会郡王遣散家奴,奉诏动身前往临淄了。谁也不会知道现在出现在临淄的这个姜横就是十年前那位少年郎林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