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飞翰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哆哆嗦嗦地摸向高飞翰的颈脉,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对另一个结结巴巴说道:“高……高监军……死……死了。”
另一个侍卫环顾了一下四周围着的将士,露出骇然的神情,拉扯着同伴朝辕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封峻将脏兮兮的绷带随手扔在地上,紧盯着石浩,伸手指着那两个奔逃的侍卫,说道:“这两个,也算在我头上。”
石浩皱眉看着他,表情有些困惑。突然,他猛地回过神来,脸色一沉,转身朝身后的部将抬起右手,再骤然握成拳头。
在他身后的几个军士,一见他这个手势,迅速转身,疾步追上那两个侍卫,一人一刀捅在胸口,那两个侍卫顷刻间双双毙命。
封峻朝石浩走近了一步,说道:“要是这两个人跑了出去,说出周青越得罪高飞翰的事,必然会被当成我的同党,死罪难逃。”
石浩的眼中,闪过锐利如锋的寒光,他缓缓抽出腰刀,说道:“这三条人命有了着落,咱们朔北军的弟兄也好交差,你放心,我会替周青越好好谢你,亲自割下你的脑袋。”
封峻一抬手,将手中滴血的刀插在地上,看着他说道:“今日你救得了一个周青越,明日还救得了第二个吗?”
石浩的脚步一滞,握刀的手悬在空中,脸上掠过一丝犹疑的神色,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高飞翰现在死了,以后还会有别的酒囊饭袋来监军,到时候,只怕你再怎么磕头学狗叫,也保不住你的这些弟兄。”
石浩眉头一皱,说道:“娄永的帐我还没跟你算,你这会儿装什么菩萨。”
“没错,我是杀过你的弟兄,可是,我罚的是该罚之人,绝不滥刑,”封峻环视了一圈围着的朔北军将校,“赏的也是该赏之人,绝无半点私心。”
“老大,别跟他废话,”一个络腮胡将官从人群中走出,拔出腰刀朝封峻逼近,“他的这点小恩小惠算啥,等咱替你割下他的头,怎么着也能让你官升两级吧。”
封峻看着他冷笑一声,说道:“官升两级?刘参将该不会忘了,你们老大已经是四品。”
刘参将一怔,又说道:“你放的什么狗屁,你不也是从四品升上去的?”
封峻看向石浩阴沉的脸,又将目光次第扫过周围的将校,说道:“对,我是头一个,可结果呢?我与诸位一样出身寒门,为朝廷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可朝廷诬蔑我谋反,只要沾上了这两个字,横竖都是死。我的下场,便是诸位的前车之鉴。”
石浩瞪了一眼刘参将,刘参将原本举着的刀,慢慢放了下来。他又看向封峻,没有说话,眼中闪着一抹幽深莫测的光。
“官拜一品又如何?说到底,朝廷容不下咱们这样的人。”封峻走到高飞翰的尸体旁,朝地上指了指,“这个姓高的,身无寸功却官居二品,被这种饭桶踩在头上,有功不赏,无罪却要罚,我想问问在场的诸位,你们甘心吗?”
四周围着的朔北军将校面面相觑,交换着复杂的眼神,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石浩,石浩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
封峻紧盯着石浩,朝他慢慢走去。石浩横刀一挥,刀尖离他的喉咙仅有咫尺,他冷冷说道:“姓封的,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你的脑袋就没了。”
封峻站住脚,喉间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刀尖散发出冷锐的寒意。他看着石浩说道:“我既然敢一个人进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这颗头本来就是送你的。可你要想清楚,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朔北军的弟兄谋个好出路。”
石浩环视了一圈周围的部将,再看向倒在地上、鲜血四溅的高飞翰。随后,他又看向尸体旁周青越掉落在地上的外衣,那件戎服被揉得皱巴巴的,还沾满了尘土、血渍和马粪。
石浩慢慢咬住了牙关,肌肉突出的下颌绷紧了。
封峻盯着石浩的眼睛,朝他慢慢走近了一步。就在他的喉结即将撞上刀尖的一瞬间,石浩手腕一动,略略移开了刀身。然而,他的刀锋,仍然紧贴在封峻的颈侧。
封峻继续向前走了一步,感受着颈侧流动的杀意。他走到石浩面前,深望着他的眼睛,亢声说道:“现在,你怎么选?是砍下我的头、送到郁阳领赏,还是随我夺取功名、共襄大计?”
石浩凝神注视着他,那是他熟悉的鹰隼般的目光。
封峻注意到,石浩握刀的手臂骤然暴起青筋,肌肉绷得更紧了。
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压抑气氛中,石浩深吸了一口气,利落地收刀入鞘。随后,他单膝跪地,朝封峻抱拳一礼,朗声说道:
“末将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话音刚落,四周围着的朔北军将校纷纷跪地抱拳,军营响起他们山呼雷动的应合之声。
封峻松开渗着冷汗的掌心,心中明白,他历经九死一生,总算迈过了这道天堑。
然而,他还来不及庆幸,将目光望向朔北军营外,那片升腾着热气的旷野——到了这个时候,早该作为外援的陷阵营将士,仍然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