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纯。”钱兮和蒋桥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撑着脑袋眯眼快睡着,手却还是无意识的揉着奶奶的肚子,一下一下,时不时能听见奶奶的轻哼声。
“你们来啦。”他挣开眼,声音嘶哑,“坐吧。”
季奶奶眉头无意识紧皱,嘴里偶尔哼哼声明显。
“出来一趟。”钱兮声音很冷,对着坐在椅子上一脸沮丧的人扬声,“我有话问你。”
季思纯抬头看向她,转而摇头:“我要在这儿。”
“你们出去吧。”蒋桥将人扶起,“我先照顾奶奶。”
两人沉默着走到楼梯间,临近午夜,周遭都很安静,钱兮将门合上,确定走廊听不见声音,这才硬着声开口:“你跟我说说,最近都在做什么?”
“兼职,上课。”季思纯下意识低头,他最近状态很差,每天浑浑噩噩的,有时候老师组织的小测验,根本通不过。
他不太想让她知道。
钱兮轻叹一口气,抬起头,视线落在他毛毛躁躁的头发上,还有重重的黑眼圈上,轻轻摇头:“那你状态怎么这么差?”
状态差是因为,失恋啊。
季思纯没说,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最近遇到一场考试,没考好,心事重。”
这个年纪,谁还会为了一场普普通通的考试而满腹心事。
钱兮没拆穿他,只抬手拍拍他的手臂,软下声来:“奶奶已经八十八岁了。”
刚刚来的时候,她坐在副驾驶上怎么都静不下心来,终于没忍住打电话给他仔仔细细问了个清楚——
医生说,活不久了,年纪太大了,只能先挂着点滴,耗着,看能不能有转机。
“奶奶是我唯一一个亲人了。”季思纯嘴巴扁了扁,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她把我从小带到大,我还没让她过上好日子。”
“这又能怪得了谁呢。”她从包里抽出纸巾,踮起脚替他擦掉眼角溢出的眼泪,轻声哄,“没事的,你已经很棒了。”
“她真的,对我很好很好。”季思纯站在远处,眼泪完全控制不住,“小时候有什么吃的,都给我,因为读书,别人都有新书包新衣服,她觉得不能让我特殊,做那种穿两天才能穿好一百个的球拍,二十五一百个,总共花了一百块钱。”
钱兮听不得这个,只能揽住他的脑袋,低声哄他:“没事,没事,奶奶对你这么好,你记得就行。”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上了大学。”季思纯说到这儿,呜咽声变成持续的呜呜声,眉角下垂,“我以为,她会乖乖听话,在家里等我回家的。”
可是,这次恐怕,再也不是家,而是普普通通的房子了。
那个瘦瘦弱弱,佝偻着身子,颤抖着喊“纯纯”的人,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楼梯间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轻响,不过是耐不住寂寞的人走进来抽两根烟,或是上下楼。
季思纯垂着头,靠在她怀里,抽噎着喘不上气。
她向来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轻轻拍着背,一点一点的发出“乖”的声音。
那个老人,一遍一遍对着她说囡囡的老人,颤抖着将自己攒了一年的钱地给自己,说“孩子,这是我家纯纯的学费,你看看,够了没。”
虽然她每次都说没关系,我有,但是奶奶总是一遍一遍反复给她,让她收下。
在奶奶的眼里,她不过是向钱兮借钱给她家纯纯上学,而不是,接受资助。
奶奶说,纯纯要面子,能不麻烦人,就不麻烦人啦。
这,有哪儿来的麻烦呢。
回病房时,蒋桥正在给老人揉肚子,极尽耐心,时不时拿着棉签点点她的唇,让她滋润些。
奶奶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眉头虽然皱着,却依然高兴得很:“你是,囡囡的,对象吧?”
蒋桥点头:“是呀。”
“好好好。”
“奶娘。”季思纯吸吸鼻子,走上前去,“你想吃什么吗?我给你买。”
“不浪费——钱啦。”她哎哟一声,尽量笑着,“囡囡,又漂亮了。”
即便浑身难受,却还是说着最普通最正常的话,照顾到他们每一个人。
钱兮呜咽一声,控制着声音不让自己哭出来,点头:“奶奶,这件大衣好看吧,我改天也给你买一件。”
“好……看。”
滴答滴,滴答滴,机器声不断。
蒋桥站起身,将钱兮揽入怀里。
“你们回去吧。”奶奶撑着眼,面如菜色,“奶奶没事儿。”
季思纯仰头看向两人,点头:“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钱兮看他们两眼,没再多留,只帮忙点了外卖,又叫了些新鲜水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