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俩姐妹,着实吓我一跳。”
外婆正在给表弟穿衣服,愣不防她俩来了静悄悄地站在自己身后,这么突突地一句。
“……”
薇娅和薇敏红着脸笑了起来。
五岁多的小表弟这时候也破涕为笑了。
“这犟牛似的,一个人怕黑,不愿独自在屋里午睡。我还忙着了,那一大堆的活儿还没人干了。”
“……”
“你姐妹俩今天咋晓得上来玩呢?你弟天天盼着你们来陪他玩了。”
“我们要上学啊,还要做作业了。”
薇敏边逗着表弟边答着。
“我看你这个姐姐就是个闷葫芦罐子,门后里的关公,竟不爱说话的?”
“……”
“哪里像你们的妈,那话就和倒栗子似的,又快又爽朗。你呀就是个没出息的。”
外婆边笑着边拿手指撮了一下薇娅的额头。
“……”
薇娅呡着嘴,笑而不语。
“婆婆,我要和姐姐们一起去玩。”
小家伙终于破涕为笑了。
薇娅忙忙地将他从高高的青冈栎树大木床上抱了下来。
那一刻,小家伙感受到了久违的亲切和兄弟姊妹们的情谊。
“叔舅呢?”
“莫再提他,他这一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谁知道这会子又跑到哪里去游荡去了呢?这孩子,倘若没有我,早随他娘去了。”
说到这里,外婆又止不住哭了起来。“我那苦命的儿,早知道你今世这样的短命,我何苦为难你要带你到这个世界上来呢?而如今,你我阴阳相隔,却不知道何日能够重逢?想你在地下受尽磨难沧桑,想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忧伤,这世间谁能够明了我内心痛苦的衷肠?我苟延残喘地活着,只是为了她最后的念想,为了让她的生命继续,为了守住她日牵夜念的家。”
“……”
屋子里是长长的沉寂,各自早已是泪如雨下。
“妈妈,我要妈妈。”
“快带这孩子出去玩吧!”
终是受禁不住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呼唤,外婆忙止住泪水,笑着令薇娅和薇敏姐妹俩带着小表弟出去玩会子去。
薇娅和薇敏姐妹俩也忙止住了眼泪,别了外婆,带着小表弟,去房后找大小表姐玩。
一路上,薇娅脑海里总闪现着那张大木床来。
“是,就是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大木床。那木床高高的狭窄的,如同一个宽阔的大马槽。床上钉得木板上铺满了金灿灿的麦秸杆,秸秆上铺了一床手擀羊毛毡,羊毛毡上铺了一床薄薄的褥子,褥子上铺着一张旧旧的纯棉床单。
当时,小姨就躺卧在那张床上,病孱弱无力。她的病来得太突然太及,令她还未来得及思考以后的人生,就弱弱地倒下去。她身体里的血液在逐日甚至逐时地减少,好像真的有一个血王鬼在贪婪地吮吸着她血管里的血液似的,令她根本无力在创造出新的血液来。就这样,她渐渐地模糊了意识知觉。她不知道痛,也不知道悲和喜,亦无所眷恋和依托,就这样在平静中祥和中脆弱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我想她这一生是带着什么样的任务而来这世间的啊?她那短暂的生命里,没有对亲人的依恋,也没有对爱情的执着。她既不知道信仰为何物,也不知晓人生的含义是如何?其实她压根没有过爱情,她生前命运被掌握在父母的手里,自己软弱无力得不能够有片刻的挣扎。老天让她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可能也是为了解救她吧?一个冷漠无情的家庭,一对自私的父母,一场有性无爱的婚姻。”
尽管薇娅后来才明白这一切,但是她今世今世对小姨的情,却是终身难忘的。
只是“东风恶世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