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嫌我老太婆话太多啊?”庄老太太打断他,语气中却没有责怪的意思,“我是不怕兜了那老家伙的底,也不怕捅出来后你们爷俩怎么个闹法。但事情发生过,那就是事实,只要是事实,总有面对的一天,谁也逃不了。”
大约是亲生女儿的死让她想开不少,又有唐老爷子给她通风报信说苏星九的情形,她今天坐在这里铁了心要说点什么,“当年你母亲和唐震先,是被设计的。你母亲有没有被人设计,我不清楚,但唐震先是被下了药。”
池弈骁冷淡的表情出现震动。
“他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也没有告诉唐家的别人,是想自己背那恶名的。而且,正好啊,你母亲和他妻子是有几分像。”庄老太太叹出一口气,眼神好似在回忆往昔,“但是要说他承受不住妻子死去的痛苦,把别人当成他的亡妻,那是不可能的。”
“他是您的老友。”
“我不是在为他说话。你将心比心想一想,有人跟星丫头像上几分,你会把人看错吗?”她老态的面容露出睿智又坦然的神色,“更何况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把一个和后辈一般大的姑娘当成自己死去的妻子?你觉得可能不可能?”
池弈骁的脸越发冰冷。
庄老太太点到为止,站起身来,“唐震先当年查了不少时候,没查出点东西。那次宴会参加的人不少,能在他酒里放东西的人也不少。那之后,你母亲又自己消失了。他找到你,你已经十几岁,追究往事也没什么意义。”
离开前,庄老太太还说:“本来他要和我一起来看星丫头的,但是他住院了。这天转凉,得了流感,就住院了。你和星丫头一样,本质上是聪明的好孩子,有些事情什么时候想通是你们年轻人的选择。我一个老婆子想告诉你们的话很简单,做人,不要跟自己瞎较劲。老来有后悔的时候。”
她说完就走。
池弈骁自然垂落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窗外,呼啸的风路过,宛如凄厉的雁鸣。
中心医院三层的单人病房里,住着庄老太太说的那个“老头子”。
他面容显得越发苍老,先前一阵见到还拄着拐杖在总统套房里盛气凌人地表示,他不会因为自己的错误牺牲唐家。这会,在病床上躺着像个出气比进气多的糟老头子。
池弈骁在深夜来到病房门前,没有走进去。
记忆中他对父亲的概念是有些模糊,萨拉查先生出现后,就充当了师长与一半的父亲的角色。再后来,唐老爷子才出现,是萨拉查先生替他找寻到的。
他们的相认就仿佛一次程序化的相遇,时间地点都预先写在代码里,没有惊喜也没有悲怒,好像单行道上两个人不可避免地碰面。他从没想过,要把这个男人当父亲看恐怕他也一样,从没想过要把这个半路出现的少年当儿子看。
就这样,一对父子度过了快二十年。
庄老太太说的“事实”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真实情况,唐震先确实不像那种喝酒做错事的人。但池弈骁从没有去深想过这点,或者说他想过,但无所谓结果。
无论是被下药还是主动犯错,都算荒唐,而一个生命因为荒唐已经来到这世上了。他的母亲甚至给福利院留下字条,希望他一生做一个孤儿。
追问原因又如何?
三十多年都这么走过来了,他后半辈子的幸福不会在这个躺在病床的老头子身上。
在门口站了会,池弈骁什么都没做,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