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块幕布遮盖着整个地府,一片灰黑色中,只余盏盏幽冥青灯闪闪烁烁,发出暗淡的、浅黄色光影。在这片暖色光影中,孟婆细细注视着他面前的男子。
他脸色苍白,眉眼紧闭,眼角处那颗泪痣散发着猩红色的气息。
这是,她以前的丈夫。而现在,自己又该以何种身份,何种心情来面对他呢?他醒来,还会认自己吗?或者,他根本已经忘记我了,也已经不再喜欢自己了?唉,孟婆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乱糟糟缠成一团,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你就这么晕着吧,等我想好如何面对你,你再醒吧!
孟婆如此安慰着自己。
早在白易生进入地府时,他体内的魅狐之心便已离体。
地府是世间所有魂魄的收容所,但不收活物,白易生本身是魂魄之体,但魅狐心却仍是活生生的。虽然白易生在人界时需依靠魅狐之心来保持人形不散,可在地府之中它却实实在在是个多余之物。
而,在千里之外,人界的森林中。
白昔语伸出手接住自远方寻来的心脏,秀丽的眉间微蹙,泪盈于睫。
这颗远离主人身体数千年的心,重新回归原位,颇有些兴奋的搏动起来!嘭嘭嘭,带着欢快的节奏,散发出浓郁蓬勃的灵气。
与白昔语本体相同的梅红色灵气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几千年来因饮食生人精气而积攒在胸中的邪气在一刹那间被灵气全部净化,森林中竟有片片红梅花瓣在半空中飘洒坠落,白昔语纤细白净的脚踝处凭空冒出一朵红梅花来,她闭着眼,眼角眉梢氤氲开妖冶的梅红色,整个人宛如山间骑着梅花鹿的精灵一般,灵动又妖艳。
半晌,她睁开眼,一双漂亮的眸子中早已经蓄满了眼泪,一颗一颗洒在森林肥沃潮湿的土地上。
她喃喃自语:“易生,再见了,你保重。”
眼神落在不知方向的远方,眼中有不舍,痛楚,也有千年的深情,以及彻骨的想念。
任何事都逃不过因果轮回,天行有常,道法自然。
或许,今后她会有一个全新的人生,远离黑暗,沐浴阳光。
白易生和衣昏睡在孟婆草屋中的木板床上,盖着荆麻布薄被子,面色平和,气息平稳。
孟婆托着下巴,守在白易生床前。
她瞧着白易生的睡颜,依旧是那个秀雅儒生,可她心里,却焦焦躁躁、迷迷糊糊,不知该作何反应。
当时,阎君将白易生带回来的时候,孟婆的心起伏澎湃,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欣喜还是该难受,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们两个人虽然是夫妻,但期间毕竟隔了数千年的时光,此时面对他,颇有些隔阂般的陌生感。
她想东想西,想了乱七八糟的一团,忽又想到这些年来白易生遭的罪,心脏便被牵扯的生疼。
草屋外,火炉下的柴火依旧烧的噼啪作响,火焰摇曳舞蹈,将周遭映衬的晕红一片。
判官依旧安静的坐在茶坊中的木凳上,一口一口饮着茶。
看着阎君将孟婆前世的夫君带回来,他心里总觉得憋闷烦躁,使他自己躁动不安,他不清楚这是什么导致的,他努力的想把这种感觉弄个清楚,神智几乎全部陷入深思,就连他手里的茶凉了,他都没有感觉出来。
良久,白易生难受的哼了一声,醒了。
他一只手摸着还颇有些酸痛的脖颈,眼神迷蒙的看了看四周,灰暗的空间幽闭死寂。他努力睁开尚还沉重的眼皮,这时他看到眼前影影绰绰的些许光亮,等到他的眼睛完全适应了周遭昏暗的环境,他看到自己眼前坐着的孟婆,她的面容依旧是以前看惯了的模样。
卷卷的长发梳成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大大的眼睛乌黑发亮。
他疲惫的重又闭上眼,半晌,他才听到从自己嗓子里传出嘶哑的音符,像鬼叫一般沙哑难听:“羌儿,这可是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