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南国风光,青天碧落,腊梅含香。
同样的冬天,关外是刺骨的冷,豪放的寒。江南却是温柔的暖,青涩的美。
这里是江浙道嘉兴府下辖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但风景奇佳,因此游人许多,也给这个不知名的小镇增添不少人气。
可是小镇北大街街角的一间大宅院,却是死寂沉沉,与它周围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大宅中种着一棵大树,不知名,却是十分古老了,它延伸出自己的枝叶,枯枝。虽然冬日的气候让它的叶子掉落,但硕大的枝叶还是遮挡住了大宅的门,门匾。不过这也没什么,大宅的门匾早就脱落了鎏金大字,在树干枝叶的缝隙间,只能隐约看到有“敕造文府”的字样。或许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知道这个大宅以前的主人姓什么了。
这日,大宅门口站着两个人。
一个独臂男子,那是阿叶,一个清秀女子,萍儿。
“啪!啪!啪!”
独臂男子上前扣门。
半晌,大宅的门才缓缓打开,上边的枝干也抖动几下,是在阻挡这大门打开吗?还是因为大门终于打开了而兴奋颤抖?毕竟,这个宅子的大门,的确已经好久没有打开过了。
门不是自己打开的,是有人在里边打开的。
开门的人是个老人,驼背的老人,他看起来已经很老了,总之比关外的那个王百信要老。他的皮肤,就如同古树的树皮一样,没有水分,没有光亮,皱巴巴的,岁月在他身上走过,给他带去的,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呢?应该还有一些回忆吧,人老了总喜欢以前的事情。
“丁老伯!”阿叶道。
“丁伯伯!”萍儿有点哽咽。
开门的老人用混浊的双眼看了看他们,说了声:“啊!小姐回来了,姑爷回来了。”
他似乎很激动,可言语与肢体并没有表现出激动的样子来,可是他的确很激动,他的那张嘴说完这句话后始终没有合上,颤颤巍巍的。
萍儿一把拉住老人的手,“丁伯伯!您老受苦了!”
老人拍拍萍儿的手,动作很轻,很慢,很迟。他像是在笑,可只能看到他的眼睛眯了眯,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进来吧。”老人说。
这句话倒是没有什么感情在里边,很稀松平常,就好像他知道这两个人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可万一他们不回来呢?老人要一辈子守在这个宅子里吗?
或许是吧。
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万一,所以老人还是等来了他们,他也料的不错,这两个人回来了。
宅子很大,有许多建工细致的厅台楼阁。可见以前这个宅子,有许多人住,它的主人想必也是个很富有的人。
但又恍如一夕间,这个宅子就空了,人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个老人。
死寂,宅子很死寂。花岗岩的地石板上,落满了枯叶。风吹过来,枯叶卷起,却飞不出这个宅院,它们已经被困在这里,永远出不去了。
在这柔暖的南国之冬里,竟能感觉到关外的那种寒冷,刺骨的寒冷,锥心的冷。
他们穿过几个回廊,一路上很静,只有老人不时咳嗽几声。
回廊的木柱上,地面上,隐约有血迹,是隐约,想必已经很久了。
他们来到一个大堂前,大堂很大很气派,是这个宅院中最气派的建筑了。可是这么气派的大堂,矗立在一片死寂的宅院中,显得阴森,古怪。
“文”“正”
大堂正中是有这两个字的楠木大匾,右下角隐约可见“朱……”的楷体小字,写得弯弯扭扭,和这两个“文”“正”一样,不是上等的书体,连中等都称不上吧。可是偏偏被人当作珍宝一般用上好楠木刻下,在大堂前挂起。
大堂门口左右还悬挂着两个对联,也是用楠木刻下挂起。这两个对联倒是还好,不似其他鎏金大字都已不是很清晰了。
“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两句很传统的话,可偏偏与大堂十分的贴切。与以前的大堂很贴切,现在倒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吱呀”
老人推开堂门,古朴却又有几分诡异的气尘扑面而来。
“坐吧。”
老人颤颤巍巍地点好了蜡烛。只有两根蜡烛,老人却固执的要将两根蜡烛放在方烛台里,尽管堂厅里有四座方烛台。
两根蜡烛也不是那么好的大红烛,而是又细又短,可它们被放在方烛台中,却显得那么坚毅,那么直挺。它们也是在坚持着什么吗?它们也有心?懂得坚持吗?它们就像老人一样,弱小,却又那么坚毅。因为这世上能坚持着的人不多。所以能够坚持而且懂得坚持到的就显得很坚毅,很珍贵,很稀有。
但是人们往往都对这些视而不见。这是谁的悲哀,人世间的悲哀可远远不止这些。
老人没有坐,站立在一边。他这一生都是站着的,在这个宅子的主人面前。所以阿叶与萍儿也没有劝老人坐下,因为他们知道劝了也无益。
一时沉默。
阿叶和萍儿似乎都沉浸在回忆中,是甜蜜的还是苦涩的?
老人上了年纪,爱说些话。
“你们终于回来了,只怕再不回来老奴这把老骨头就去见文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