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云生耳朵微动,淡淡道:“人来了。”
雨冷风冷,齐昌年的眼光更冷,眼光如冰刀划破一街雨幕,止于二十四街的入口处,落在了一双脚上。
那是一双白中带青,干瘦如芦柴的脚,穿着一双编制粗糙的草鞋。
脚不大不小,每一步都很稳定,每一步也都很坚定,踏过被烟雨润色的青石板,一人独行而来。
少年面容清俊,一头黑色长发用草绳轻束,身着简陋麻衣,腰间插着一把三尺长的枯黄竹剑。
齐昌年居高临下的看着这瘦弱的少年,想努力收敛起鄙夷神色,却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少年无声,亦未抬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都走到这里了,就再坚定的走下去吧!少年心里暗暗想。
雨声轻,衬的拔刀声异样刺耳。齐昌年拔出腰配的燕翎快刀。冷冷看着少年背后,道:“那是你的兵器?”
少年不答,手背到身后,抽出了腰后的竹剑。
齐昌年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他实在不想忍受这件荒诞的事,他只想赶紧结束。只是杀个孩子而已,况且,还是个无名之辈。
既然无言,唯有动手。
燕翎快刀挟风破雨而来,直劈少年头顶。少年急闪,身形异常灵活。刀在雨中划出一片银华,弹指间,已斩落十余刀。
少年只是持竹剑躲闪,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身法,辗转腾挪,每刀都避的极巧,如刀浪中游走的一尾细鱼。
刀声快,少年一退再退。
齐昌年欺身而上,又是一阵急斩。见斩对方不着,心下大火。他本来武功不高,出来混荡,多凭着一股狠劲和三分狡猾。如今三四十刀连对方衣角也碰不到,自然大怒,只是怒归怒,头脑却很清晰。
对面那个傻子拿着的是一把竹剑,不能砍削,唯一能用的手段,就是刺,他藏的后手,就是一刺。
那一剑,一定很快。
想抓住时机,一剑毙命?想的美。他的刀慢了下来,看似依旧挥舞的毫无章法,其实多守少攻,尽力护住眼睛与喉咙胸腹。
忽然,脚下猛然一滑。青石街道,雨落如油,加之他内心燥怒,挥刀过急,在这种时候,竟然一滑。
齐昌年大惊,刀起,要拼命护住咽喉胸腹。
可惜太迟。
竹剑无锋,有尖,刀势微乱的刹那,竹剑刺破烟雨,刺破一城春色,直刺咽喉。
刀光也在这时,与剑交汇。
剑断,刀落。
竹剑被快刀斩做两段,齐昌年想轻笑两声,却发现有什么梗在喉咙,出不得声。
剑在喉,自然没法出声。
原本虎虎生风的刀势瞬间崩解。齐昌年快刀跌落,双手耷拉,跪在长街正中。
喉间血雨飞溅,直入少年眉眼,少年不言,眼冷心冷。
门楼暗处传来一阵唏嘘,一个小孩子亮着眼,脸上带着一丝惊喜。
雨未停,有人来,有人死。
街上不复刀声,重归寂寥,远山如墨泼,在纸上化开。
街上两人,一人生一人死,生死不过刹那。
少年按住齐昌年肩头,拔出断剑,血顺着华服流下,悄然流进青石缝隙。少年拿着竹剑,穿着那双简陋的草鞋,走过石桥,身形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长街尽头。
萧落亭看着刚才的决斗,目露喜色,奇道:“老万,神了。”
万云生夹了一筷子香气四溢的牛腩,乐道:“我信的过二爷的眼光。”
“这孩子真是一块练武的好料啊!估计以后是二爷的人了,恐怕未来有大成就。”
“二爷爱才,太平道人对这事也是见惯了。成就嘛……以后的事以后再看吧!”
烟雨将停,楼上的谈话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远山墨色被风一吹,现出一道绚烂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