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那口酒之后,李雄的面目又红了几分,但情绪却平静了不少:“其他的事情我就没份参与啦,所以也说不出个道道来,你或是听闻、或是亲眼瞧见,知道得应该比我更清楚。”
“差不多吧,”任舟不置可否,“你想要听听么?”
“一点也不想。”李雄苦笑着摇头。
任舟耸了耸肩,没有强求。
“我究竟该感激你,还是该痛恨你呢?”一口气将碗中剩下的酒喝得干干净净之后,李雄忽然问道。
任舟有些诧异:“什么?”
李雄一边面色如常地为自己斟酒,一边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你说,我究竟是该感激你呢,还是该痛恨你呢?”
“什么意思?”这回任舟听清楚了,却更糊涂了。
李雄喟然长叹:“如非是你,我或许就在百花苑中一条道走到黑了,到最后免不了严刑拷打,要么是把这条命捐在六扇门的大牢里,要么是因松口招供而被视为叛徒、死在张龙头手上即使他们侥幸成功了,我或许也要被灭口。就这点来说,你等同于救下了我的性命,我无论怎么感激你都是应该的。可是……”
说到此处,李雄话锋一转:“可是,我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人,至多也只是靠着一膀子力气给人看家护院、混口饭吃,根本没什么利用的价值。张一尘他之所以找上了我,也是看在了我跟你的交情上,最终搅得我不得安宁,甚至连雨儿她、她”
李雄猛地吸了一口气,嘴唇抿来抿去、最终还是轻轻颤抖着,然后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笑容所谓的古怪,是因为这根本不算是笑,而更像是近似于哭的戚容颤声道:“她也为此送了命。你说,我究竟该感激你,还是该痛恨你呢?”
任舟闭口不答。
他并非无言以对,只不过,面对着此时的李雄,他如果真的说出了心中的答案,无疑是一种残忍。
所以他沉默了,也只有沉默。
而李雄也并非一定要得到答案。
他只不过是借此来宣泄情绪而已。
或者,他虽然喝得不多,却已经醉了。
有心事的人,是否往往更容易醉?
李雄的酒越喝越多,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任舟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
看着李雄笑逐颜开,也看着他涕泗横流。
最终,那坛酒终于喝光了,李雄也终于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地靠着椅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空无一物的碗,面无表情。
任舟知道,此时已到了他离开的时候。
可他还有话要说。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李雄没有任何反应。
“你是否要跟我一起走,毕竟你做了这样的事,以后在庄内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说这句话的时候,任舟以充满暗示意味的目光看着李雄衣服上的那块块尘渍。
李雄沉默如旧。
“或者,你要是不愿意走的话,我可向罗庄主托付几句。即使不能就此拔擢你到内庄去,却也可为你找一份清闲些的差事,起码比养狗要舒服些”
“不必费心了。”李雄终于开口了,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任舟的话,“我已不想再到哪里去了,就呆在这里就很好无论别人怎样对待我,那也都是我应得的。”
任舟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去找罗庄主”
“同样不必了。”
“为什么?”
“因为我忽然喜欢上养狗了。”
李雄扭过头看着任舟,认认真真地回答:“我给它肉吃,它就冲我摇尾巴我打它,它就呜咽着逃跑或是冲我呲牙。跟狗相处,总归要比跟人相处轻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