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尘在房顶巷间疾速飞奔着,与汹涌的人潮背道而驰,兔起鹘落间,已能看见隔断内外庄的那道雄关。
眼见出庄在即,他却没有丝毫轻松之色,反而将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只手也紧紧地握着剑柄,须臾不肯放开。
因为他可以清楚地听见,就在他身后的不远处,还有另一个人正吊在他的身后,速度不紧不慢,正和他自己相当。他快一分,那个人便跟着快一分他稍稍放缓步伐,那个人也就跟着放缓,既不过分迫近,也不容他将距离拉开,像足了一只悠闲的猫正在玩弄仓皇逃奔却又无路可走的老鼠。
任舟!
张一尘咬了咬牙。
他无需回头,便能猜得出对方的身份。
在房屋间数次转向也未能甩脱任舟以后,张一尘只好放弃了那样的努力、改而另寻他法。
最终,在即将抵达那道雄关的时候,张一尘忽然脚步一错,方向也随之一折,飞身进入了一处密林中。
进入树林以后,他先是闪身藏到一株巨大的树木之后,又拾起几枚石子、分别向着前方的几棵树干上打去,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碰碰”声,就如同飞驰的人蹬踏于其上那样。
而他自己则在那一阵声音的掩饰下,手足并用、飞速攀到了树顶上。
时已初春,树叶虽然远称不上茂盛,但也发出了稀疏的几只新芽,再加上本就粗壮的枝干,倒是为他提供了一种天然的庇护,如非仔细搜寻的话,站在树下的人便很难察觉头顶上的异常。
于是他刻意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使其变得缓慢而悠长,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局势似乎随着他的一系列作为而悄然改变了他由原本仓皇逃窜的老鼠摇身一变成为了猎人,而衔尾追击的任舟则沦为了随时可能因冒然踏入陷阱而送命的猎物。
伴着一阵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任舟也终于走进了林中。
张一尘握剑的那只手愈发用力了,掌心已沁出了些许汗水,汗水浸入剑缑中,使其变得格外湿滑,于是张一尘握得也就更紧了。
他甚至比在镜花厅中时更要紧张哪怕任舟已明白地说过他不会杀自己,但是,有的秘密比生死更要重要得多。
好在,现在他还走到“非此即彼”的那一刻,他还有一线希望,他还不愿就此认输哪怕真的只有一线。
张一尘瞥了面带着慎重之色、缓步前行的任舟一眼,仅仅一眼,之后,他便迫使自己将目光移开了。
他这样做,当然不是因为他缺乏面对任舟的勇气,而是因为他了解天道谷的心法,知道天道谷的门人们在甄别杀气上有着独得之秘。
不但是目光,他几乎将周身上下的杀气全部尽力收敛起来了,努力不放出一丝一毫,连呼吸也缓慢得近乎静止。
他的整个人几乎已与他藏身的这颗参天巨树连成了一体。
这正是杀手这种行当的本门功夫,而他在这一道上可谓宗师。
这或许不能够瞒得过任舟,但已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
尽人事,听天命,他接下去能做的就只有等。
他虽然不能看,却能用耳朵听功夫练到了他这样的地步,用眼睛和用耳朵也就不差多少了。
任舟慢慢地走到了他藏身的这棵树旁,忽然顿住了脚步。
这很正常。
张一尘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那里本就是他最后出现的地方,任舟停在那里观察一番也情有可原,并不意味着他已有所发现。
正像是张一尘所猜想的那样,任舟在原地稍作停顿之后,又慢慢地向前走去。
一丈……
一丈半……
两丈……
听着下面传来的、靴子踩在干硬的泥土上所发出的响声,张一尘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自己与任舟之间的距离。
他已打定主意,等到任舟走到第二棵树旁边、与自己相距三丈的时候,他便要发足狂奔。187187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