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什么呢?”罗贤的苦意更浓。
“以备不测。”
“不测?”罗贤哂然,“像是今天这样的不测么?”
白景行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是定定地看着罗贤,一切尽在不言中。
“建庄之初,敝庄多承贵邦恩惠,这一点我罗氏子弟世代铭记,也因此与贵邦算是和睦,甚至还屡次拒绝了国朝假道发兵的要求、不惜触怒先皇。这些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吧?”
“清清楚楚。”
“那么,这就是贵邦的待友之道?”罗贤的语气里不乏讽刺。
“此一时,彼一时。何况,庄主拒绝了国朝假道的要求不错,却也同样没有允许我朝借道。”
罗贤沉声答道:“干戈一起,再无宁日,到时……”
“这并非是你该考虑的事情。”白景行截口道,“也同样不是我该考虑的。”
罗贤的面色一僵,半晌才恢复了些许,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好。”然后,他又把目光挪向了张一尘,“看来,这位张龙头便是贵邦选定的新人选了?费了这么大气力要把我除去,所为的恐怕不会是像我一样、在此处建一座逍遥庄吧?素闻张龙头在中原势力不凡,手下徒众数以万计。有这样的声势,与北戎里应外合之下,恐怕平分中原也不是难事了。”
张一尘面色不改,仍是微笑着答道:“这同样不是罗庄主该考虑的事情。”
“好,好极了。”罗贤再次看向了白景行,“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请你解惑。”
“但讲无妨。”
“你在庄中生活了十五载。你也说过,我父子待你不薄,就算是你身负重任,可也总归有些情分在吧?你的王上给你下了命令,可你总归也有些自主的权力,大可与我略作商讨,何必要做出这种事情、将往昔的情义弃之不顾?”
“是的,贤父子对我确实是好,好极了。”白景行惨笑了一声,表情却变得阴沉而狠毒,“而且,最要紧的是,贤父子对我是一样的好。像这样的恩惠,我无以报答,只好出此下策了。”
看见白景行的神色,每个人都听得出他说的是反话,却始终想不出他的本意来。
除了罗贤以外。
他能听懂,所以他再说不出一句话。
“看来罗庄主已然明白了。”张一尘同样听不懂,可他也不必弄明白,他只用知道,此时的局势已尽在他的掌控中,“那么就是时候请罗庄主上路了”
“且慢。”
“哦?罗庄主还有话讲?”张一尘又停下了脚步。
对待张一尘的戏谑,罗贤无动于衷,只是看向了周遭的宾客们:“各位,张一尘图谋甚大、野心不小,今日罗贤死后,他为防走漏风声难免要大开杀戒,诸位恐怕也难侥幸。此时他轻身入庄,后招已出,敝庄上下犹剩数百位好手可与各位联手,也未必怕了他一人。”
他从未说过这种话,也从没有说这种话的必要,所以说起来难免生疏。
但这并不紧要,关键的是所有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仍未肯就此认输、而要联合旁人做最后一搏。
张一尘也听得明白,甚至早在罗贤开口之前他便已有所猜测了。
但他没有打断罗贤的话,只是站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听着,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一直到罗贤说完了话、开始观察旁人的表情时,他才带着那种嘲讽的笑意悠然道:“他们或许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可却迟迟没有动作,你不妨猜猜是为了什么。”
闻言,罗贤面带狐疑地扫了一眼,发现此时大多数人的表情均是如出一辙的无奈。
除了露出这种表情以外,他们再无别的动作,更不说一句话既不响应罗贤,也不驳斥张一尘,他们仿佛一齐置身事外了一样,只懂得旁观这一场跌宕起伏的杂剧。
就连先前唯罗贤马首是瞻的胡凤仪此刻也仅仅闭着嘴巴、与旁人无异如果非要说有哪里不同的话,那就在于他的表情比别人更要无奈得多,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下毒?”罗贤若有所悟地看向了先前所用的酒坛,“可是我……”
“你当然没有中毒。”张一尘微笑着拍了拍白景行的肩膀,“否则你察觉有异的话,岂不是令白兄弟置身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