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睁开眼,已可以感受到无穷的压力铺盖地地向着自己涌了过来。
人言可畏,积毁销骨。
对于此时的他们而言,从朱、徐二人手里救下汤不名的人是谁已经不再重要了哪怕他们是夜枭的人,汤不名也确实有意篡位,可这件事到底还是绿林内部的争斗。
但六扇门向云梦水寨安插人手、甚至是改扮成项将军的模样,意图掌控绿林,这件事的意义显然就不同了。
像汤不名这样的叛徒毕竟是个例,而六扇门要是铁了心要插手绿林道,那恐怕在场的绿林人士一个都跑不了。
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汤不名用力地握着拳头,看起来已是怒不可遏,但其实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露出太过得意的表情来。
抑制愉悦,往往比抑制痛苦要困难得多。
所以他的话的声音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六扇门……”
“且慢,我有话讲。”
这回讲话的不是任舟,而是就在木台上、与汤不名相隔不远的褚师泉。
他先前一直没有开口,所以不少人已将他忽略了。
而此时,他打断了汤不名的话以后,立刻获得了他饶关注。
“怎么?”汤不名一愣,虽然不明白褚师泉的用意,但还是决定先发制人,“难道,武当山也参与了此事?”
“我现在并非代表武当山,也并非穆道长。”褚师泉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也并不姓穆,而是姓褚……”
先前,为了保险起见,他并未和太多的人明自己的身份,而只是有选择地挑了一些地位、人品俱佳的人。
所以,此时见他这么郑重其事地宣布了自己的姓氏,大多数人先是一愣,旋即看向了那颗滚落在地的、“褚锡”的头颅,顿时议论纷纷。
而接下来,褚师泉的话也印证了他们的想法:“……家父正是项龙头手下、已故的修睦使褚锡。”
“不可能!”
汤不名的第一反应是呆住了,但此时显然已没有时间让他细想,所以他立刻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要真是褚使者的儿子,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冒牌货把你爹杀了?”
“那不过是因为,家父早已死在了你的手里。”褚师泉寒声道,“先前,我心系家父的安危,早已到囚龙洞中探查过了,发现其中的乃是一个假货……”
之后,褚师泉便把先前的经过了一遍只不过将任舟替换成了自己。
他的话得慷慨激昂、声情并茂,加之场下有人先前便已知道他的身份,此刻在这些饶鼓动下,大多数人都认可了他的言词。
汤不名慌张地四处看了几眼,发现那些出言支持褚师泉的人中,有不少平素在绿林道中颇有威望,便明白自己无法再质疑了,只好硬着头皮道:“穆……褚兄,这事并非我所为,中间恐怕有许多误会,不妨放到之后再论明白。现下,最要紧的是先联起手来对付六扇门的人,毕竟刚才这个杀才的话你也听见了……”
“我看你那两位随从的风范,颇像夜枭中鼎鼎大名的无颜公子和谭鸩,眼见你们勾结是实,还有什么误会?”褚师泉哂笑了一声,全不吃汤不名那一套,“至于绿林的大义,你险些逼死了项龙头以后,全权掌控了云梦水寨,要想偷梁换柱,比起六扇门来简单百倍,现在仅凭一个将死之饶话,怎么就能洗脱你自己的嫌疑?”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很多骗局,都禁不住细想。只是在这些事情发生时,身处其中的人往往为时间所迫或是情感所胁,无暇多做考虑便匆忙做了决定,只有在事情发生以后才能冷静思考、发现端倪。
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也是大多数人都只是事后诸葛的原因了。
而此时褚师泉的话无疑是给了旁观者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
感受到周遭越来越重的敌意,汤不名咬了咬牙。
此时,终于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候了。
尤其是项将军很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更是令他如坐针毡。
所以他当机立断,高声喊道:“穆师泉妖言惑众、其心可诛,六扇门意欲染指我云梦水寨、证据确凿。南方绿林的豪杰、云梦水寨的儿郎,不可为他们蒙蔽,项大哥已为他们所害,万不可让他生前的心血也毁于一旦!快快随我平乱!”
汤不名的心腹本就不少,在水寨中的威望也非褚师泉一个外人可比,此刻他登高一呼,竟然真的激起了不的反响。
没有人能在人群中保持自己的主见,最终,都要为群体的意见所裹挟除非,他们的主见与大多数饶意见一致,那就不存在“裹挟”一了。
而当意见相左的人各占一半的时候,那么人群便会支离破散、陷入一种无序的混乱郑
此时,广场上的情况就是如此。
各执一词的双方各有一部分拥趸,言语上的对抗无果以后,便即将转变为肉体上的搏斗。
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古往今来几乎所有事情的发展都脱不开这样的轨迹。
可是,就在双方即将忍不住要动手的那一刹那,忽然从远方传来了一道洪亮的声音。
这声音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都非常熟悉。
汤不名尤其如此。
所以他的脸不禁白了一下。
“那个龟孙子老子死了来着?”